了我的眼,我不敢置信,悽聲道:『怎麼會?』
『你我今天是第一天相知相許想許嗎?妳動那酒壺時的不情願我已經看在眼底,即便你手指還籠再袖中,左右之分,我還是能察覺的,一壺酒有毒無毒,宮中的伎倆我未必全然不知。何況皇兄是和等樣人,他讓你獨自前來,我已覺得異於往常。』
他聲音沉重而溫暖,像一床新綿裹住冷的發顫的我,『讓你去關窗時,已經換過妳我的酒杯,嬛兒,我不願妳為難。』
身體中徹骨的寒冷與驚痛逐漸凍成一個大的冰坨子,堅硬的一塊,硬沉地輾在心上,一骨碌,又一骨碌,滾來滾去,將本已生滿腐肉膿瘡的心輾的粉身碎骨。我的聲音不像自己的,淒厲道泣血:『不會!明明死的人會是我!我死了,妳殺出去,總有一條活路。』
他的首緊緊握住我的,「從我把妳從摩格手中奪回,皇兄殺心已起,我早不能逃脫了!」有更洶湧的血從他唇角溢位,他兀自微笑,「我早知有這一天。這杯毒酒,若真是妳遞與我也無妨,那是妳選擇保護自己。嬛兒,從今以後我若不能再保護妳,妳一定要懂得保護自己。」
我掙扎,「我去叫溫實初,你快把酒嘔出來,溫實初必能救你!」
他的眼神漸漸渙散,月色從蒙了素紗的窗格間碎碎漏進,溫柔撫摩上他的臉頰,愈加照得他的面孔如夕顏花一樣潔白而單薄,死亡的氣息茫茫侵上他的肌膚,烏沉沉地染上他的嘴唇,「宮中的鴆毒何等厲害,一旦服下,必死無疑。」他艱難地伸手拭我的淚,「嬛兒,妳不要哭,等下妳出去,皇兄若見妳哭過,會遷怒於妳。」
「好,我不哭。」我拼命點頭,想聽他的話拭去淚水,可是那淚越拭越多,總也擦不完。
他伸手吃力地擁抱住我,極力舒展因痛楚我扭曲的容顏,「嬛兒,我死後,妳切勿哀傷。妳要答允我一件事,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平安活著。」他的氣息有點倉促,似廉卷西風,落葉橫掃,「雪魄那孩子,真是像妳。妳有妳的孩子,一定要好好活著。」他輕輕一嘆,「抱歉。嬛兒,我中就不能在妳身後一步的距離在保護妳。」
我拼命搖頭,「不!不!清,凌雲峰一別已成終身大錯,我求你,你別再離我而去!我是你的妻子,我不願意在宮中,你帶我走,帶我走!」
他無力的手顫抖著親撫我面頰,那麼冷的指尖,再沒有他素日溫暖的溫度。他拼力綻出一片霧樣的笑意,「有妳這句話,我此生無憾!」他的聲音漸次低下去,「我心中,妳永是我唯一的妻子……」
淚水漫湧上面頰,月光白暈暈的,似一口猙獰的利齒,咬住我的喉嚨,痛楚難當。我豁出去了,輕聲在他耳邊呢喃,「予涵,靈犀,還有雪魄,都是你的……」
幾乎在同一瞬,他的頭,輕輕地從我的肩胛滑落,慢慢墜落至我的臂彎。他便那樣無聲無息地停泊在我懷中,在無一縷氣息。
夜風衣點一點銜開了窗子,清冷的月光下見臺角有小小繁茂白花盛放,藤蔓青碧葳蕤,蜿蜒可愛。花枝纖細如女子月眉,花朵悄然含英,素白無芳,單薄花瓣上猶自帶著純淨露珠,嬌嫩不堪一握。
彷佛還是他清朗的聲音徐徐自身後:「妳不曉得這是什麼花嗎?」
你再也不會這樣問我了。
他死了。
胸前還有他吐出的溫熱的鮮血,逐漸的,冰涼下去。
和我這顆心一樣,永遠失去了溫熱的溫度。
他死了,這個我愛了一輩子,牽腸掛肚了一輩子的男人。為了我,他死了,死在我的懷中。
我的臉貼著他的臉,許久了,我們沒有這樣接近過。
可是他死了。再也不會和我說話,再也不會用那樣溫和的眼神看著我,勸慰我,再也不會和我寫詩、彈琴、奏笛。
長相思與長相守,終究,是永世不能相守。以後的漫漫長夜,為有長相思催人心肝,如一劑鴆毒,慢慢腐蝕我的心,我的肺腑,把蛀蝕成一具空洞的軀體,永生不得解脫。
泥金薄鏤鴛鴦成紅箋,周邊是首尾相連的鳳凰圖案,取其團圓白首,鳳凰于飛之意,並蒂蓮暗紋的底子,團花緊簇,是多子多福,恩愛連綿的寓意。
合婚庚帖。
玄清 甄嬛
終身所約,永結為好
願琴瑟在御,歲月靜好
歲月於我,已是千刀萬剮地割裂與破碎,再無靜好之年。可是,我連隨他一起死去都不能夠。
良久,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抱在懷中他的身軀已經徹底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