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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後來我在刑場上看到準備為我超度的和尚,我才知道其實被我詛咒了許久的某個行腳僧,他的目的的確是純潔的。即使沒有他在坊口高臺上大聲的傳道,我還是會謀殺陳五這個拯救我的男人,他的出現給了我一個理由。

那個和尚在碼頭出現的時候,市舶司的人們幾乎禁止他上岸,他穿著破爛的衣裳,骨瘦如柴。而且帶著裡面裝滿了各種稀奇藥物和工具的大包裹。他是搭乘從錫蘭島的一艘帆船來到泉州的,市舶司的人在檢查這艘船時,和尚走了出來,旁若無人地走上跳板準備上岸。一個市舶司的官吏厲聲說道:“你是誰?”可和尚一跳,就像一陣風般不見了。

第二天,整個泉州港裡傳遍了一個錫蘭來的和尚的傳說,傳說他能醫治死人,傳說他能點石成金,一夜間和尚成為了這座城的名人。他來到我的坊門外的高臺說法,正是他旅程的最後一天。我看到他,他正被憤怒的衙門的差役帶走。他對臺下的人們大喊:“我的國土有一望無際的棕櫚樹,那裡有真的佛法,有真的人們,那些奉行真佛法的人們都有紅痣,他們從來不憂傷,每天悠閒自得,你們和我走吧,去那裡享受真的幸福!”然後一個衙役就給了他狠狠的一掌,他的包裹掉在地上,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而我目睹這一幕後,一顆小紅木珠已經在我的籃子裡了。

每當我看到它時,我都想起那個錫蘭來的苦行僧,它讓我對陳五的紅痣,愈加厭惡。這個男人有什麼權利像那些人一樣成為不憂傷的人?他每天為了自己所謂的原則活得分外的疲憊。沒有時間安慰他的小妻子,周旋於每個上司和同僚中。

這個男人,其實就是個死人。

我終於在一個夜晚,用一枚鐵釘,殺死了陳五。我看到血從他沉睡的眼神後流下來,我看到他額頭上的紅痣像一束噴泉的花倒在我懷裡,我怎麼知道,陳五的那顆痣在被鐵釘掩蓋之後,冒出了比紅還要紅的血。我的這個男人沒有醒來,他的那顆痣哭泣著他的死亡。但是在那一刻我的眼睛對鮮血視而不見,我看到的只有遙遠的錫蘭海島,溫柔的海風和永遠幸福的人們。但是,一切都不現實。無論是陳五的死,還是即將到來的我不知所措的逃亡,這一切似乎都只是我的一個夢。要有人來打破它,但那個人不是某個胸肌發達的水手,而是另外一個什麼,也許就是我自己。假如說那就是命運,命運之神就是一個被大秦人刻在船頭的天使像,僅僅是離開,離開我喧囂的泉州港。

吳如功:紅痣(3)

我將陳五的屍體埋在了家中的橘樹下,我不知道這株我來到這裡就存在的橘樹為什麼在地下會有那麼多的枝杈,使我層層疊疊挖掘了一個晚上。它使我想到了以前勾欄邊一株同樣的樹。為什麼直到現在,我還是會有陰影?白色的布內衣上面有血,有泥土,泥土就像是在血裡被釋放出來的。橘樹在夜裡綻放出幽香,它在想象著它主人的肉體被掘地三尺,而當它的根系分開來,正好有一個洞,陳五的屍體有了腐爛的地方。我把這個我根本不愛的男人放在了那處小小的洞穴裡,似乎他只是一隻冬眠的蟲子。還有什麼事情沒做?我去錢櫃裡拿出了十五吊錢,放在他一身血泊的身體上。好了,我當年只值十五貫,今天我把它們當做殉葬。而在我惡毒的笑容背後,我在呢喃:你可以當我也陪你去了,雖然,這個日子很快……大宋的天空……什麼都沒剩下……

和每一個殺死丈夫的女人一樣。我被抓住了,那些無聊的人們,最後還是懷疑我因和別人有姦情,殺死了我的丈夫,但事實上這個假設並不存在,我對人們說,我說我只是厭惡了他。他們不信,他們為我上刑,促使我說出真相。但直到最後一刻,我還是堅持我的說法:我只是厭惡了他,雖然他是我的恩人。

鑼鼓響了,在勾欄前臺的好戲就要上場以前,我卻要死了。在泰然接受了人們對我的唾罵和汙物遊街時的毆打,我在這個世界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我自己的血濺在那面監斬官的旗幟上,那一個個鮮紅的印記,就像一顆顆透徹的紅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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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怡然:曦葩城殤(1)

'傷。'

曦池的中央溢位一縷光。刺破了濃重的漆黑;那是聖棠花開。花瓣的微隙間滲出明亮的、純白色的光芒,隨著聖棠的綻放愈加耀眼。棠璃的解咒唸到最後一個字時,遊光已從浮泛於池面的淺淡變成了照亮整個曦葩城的光源,純白鋪天蓋地般地噬掉了夜。

守池的棠魄第一個跪了下來。

隨後在池外第一朵凡棠開放的時間內,九百九十九人都伏跪在了曦池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