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但春天畢竟要降臨。“河畔冰開”,帶給人的是對春天的展望,而不是“莫言塞北無春到,縱有春來何處知”(李益《度破訥沙》)這樣沉重的嘆息。劉永濟說:“此邊詞而不言邊塞之苦。但用對比手法將河畔與長安兩兩相形而意在言外,且語意和平,可想見唐初國力之盛”(《唐人絕句精華》)。這是深解詩味的精到評論。沈德潛評道:“不須用意。”(《唐詩別裁》)說的也正是此詩於不經意中見詩人氣度與時代風神的特點。如果我們把這首詩和王之渙的《涼州詞》對照起來讀,便不難發現它們的聲息相通之處:儘管都寫了邊地的荒寒,流露的思想感情卻是對邊塞風物的欣賞。在這一點上,《邊詞》可以說是開盛唐風氣之先的。
這首詩散起對結,結聯又用一意貫串、似對非對的流水對,是典型的“初唐標格”。這種格式,對於表現深沉凝重的思想感情可能有一定侷限,但卻特別適合表現安恬愉悅、明朗樂觀的思想感情。詩的風調輕爽流利,意致自然流動,音律和婉安恬,與它所表現的感情和諧統一,讓人感到作者是用一種坦然的態度對待“春色舊來遲”、“垂楊未掛絲”的景象。特別是三四兩句,在“河畔冰開日”與“長安花落時”的工整對仗之前,分別用“即今”、“便是”這樣輕鬆流易的詞語勾連呼應,構成了一種顧盼自如的風神格調。“治世之音安以樂”(《毛詩序》),這首詩可以作為一個典型的例證。不妨說,它是初唐標格與盛唐氣象的結合。
(劉學鍇)
張九齡●感遇十二首(其一)
張九齡●感遇十二首(其一)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九齡遭讒貶謫後所作的《感遇》詩十二首,樸素遒勁,寄慨遙深。此為第一首,詩以比興手法,抒發了詩人孤芳自賞,不求人知的情感。
詩一開始,用整齊的偶句,突出了兩種高雅的植物──春蘭與秋桂。屈原《九歌。禮魂》中,有“春蘭與秋菊,長無絕兮終古”句。張九齡是廣東曲江人,其地多桂,即景生情,就地取材,把秋菊換成了秋桂,師古而不泥古。蘭桂對舉,蘭舉其葉,桂舉其花,這是由於對偶句的關係,互文以見義,其實是各各兼包花葉,概指全株。蘭用葳蕤來形容,具有茂盛而兼紛披的意思,“葳蕤”兩字點出蘭草迎春勃發,具有無限的生機。桂用皎潔來形容,桂葉深綠,桂花嫩黃,相映之下,自然有皎明潔淨的感覺。“皎潔”兩字,精煉簡要地點出了秋桂清雅的特徵。
蘭桂兩句分寫之後,用“欣欣此生意”一句一統,不論葳蕤也好,皎潔也好,都表現出欣欣向榮的生命活力。第四句“自爾為佳節”又由統而分。“佳節”回應起筆兩句中的春、秋,說明蘭桂都各自在適當的季節而顯示它們或葳蕤或皎潔的生命特點。(“自”當“各自”解,“爾”當“如此”解,即代表“葳蕤”和“皎潔”。)這裡一個“自”字,不但指蘭桂各自適應佳節的特性,而且還表明了蘭桂各自榮而不媚,不求人知的品質,替下文的“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作了伏筆。
起首四句,單寫蘭桂而不寫人,但第五句卻用“誰知”突然一轉,引出了居住於山林之中的美人,即那些引蘭桂風致為同調的隱逸之士。“誰知”兩字對蘭桂來說,大有出乎意料之外的感覺。美人由於聞到了蘭桂的芬香,因而發生了愛慕之情。“坐”,猶深也,殊也。表示愛慕之深。詩從無人到有人,是一個突轉,詩情也因之而起波瀾。“聞風”二字本於《孟子。盡心篇》,其中說:“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寬。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張九齡就把這章中的“聞風”毫不費力地拉來用了,用得這樣恰如其分,用得這樣自然,用得這樣使讀者毫不覺得他在用典故,這也是值得一提的。
最後二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何求”又作一轉折。林棲者既然聞風相悅,那末,蘭桂若有知覺,應該很樂意接受美人折花欣賞了。然而詩卻不順此理而下,忽開新意。蘭逢春而葳蕤,桂遇秋而皎潔,這是它們的本性,而並非為了博得美人的折取欣賞。很清楚,詩人以此來比喻賢人君子的潔身自好,進德修業,也只是盡他作為一個人的本份,而並非藉此來博得外界的稱譽提拔,以求富貴利達。全詩的主旨,到此方才點明;而文章脈絡也一貫到底。上文的“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與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