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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同“與”字照應,意味著奏出的箏曲與遷客心境相印。“水調子”(即水調歌,屬樂府商調曲)本來哀切,此時又融入流落江湖的樂人(“流人”)的主觀感情,怎能不引起“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遷謫者內心的共鳴呢?這裡的“分付”和“與”,下字皆靈活,它們既含演奏彈撥之意,其意味又決非演奏彈撥一類實在的詞語所能傳達於萬一的。它們的作用,已將景色、箏樂與聽者心境緊緊鉤連,使之融成一境。“分付”雙聲,“鳴箏”疊韻,使詩句鏗鏘上口,富於樂感。詩句之妙,恰如鍾惺所說:“‘分付’字與‘與’字說出鳴箏之情,卻解不出”(《唐詩歸》)。所謂“解不出”。乃是說它可意會而難言傳,不象實在的詞語那樣易得確解。

次句剛寫入箏曲,三句卻提到“嶺色”,似乎又轉到景上。其實,這裡與首句寫景性質不同,可說仍是寫“鳴箏”的繼續。也許晚間真的飛了一陣雨,使嶺色處於有無之中。也許只不過是“微月”如水的清光造成的幻景,層層山嶺好象迷濛在霧雨之中。無論是哪種境況,對遷客的情感都有陪襯烘托的作用。此外,更大的可能是奇妙的音樂造成了這樣一種“石破天驚逗秋雨”的感覺。“千重萬重雨”不僅寫嶺色,也兼形箏聲(猶如“大弦嘈嘈如急雨”);不僅是視覺形象,也是音樂形象。“千重”、“萬重”的復疊,給人以樂音繁促的暗示,對彈箏“流人”的複雜心緒也是一種暗示。在寫“鳴箏”之後,這樣將“嶺色”與“千重萬重雨”並置一句中,省去任何敘寫、關聯詞語,造成詩句多義性,含蘊豐富,打通了視聽感覺,令人低迴不已。

彈到激越處,箏弦突然斷了。但聽者情緒激動,不能自已。這裡不說淚下之多,而換言“淚痕深”,造語形象新鮮。“收與”、“分付與”用字同妙,它使三句的“雨”與此句的“淚”搭成譬喻關係。似言聽箏者的淚乃是箏弦收集嶺上之雨化成,無怪乎其多了。這想象新穎獨特,發人妙思。“只說聞箏下淚,意便淺。說淚如雨,語亦平常。看他句法字法運用之妙,便使人涵詠不盡。”(黃生評)此詩從句法、音韻到通感的運用,頗具特色,而且都服務於意境的創造,渾融含蓄,而非刻露,《詩藪》稱之為“連城之璧,不以追琢減稱”,可謂知言。

(周嘯天)

唐溫如●題龍陽縣青草湖

唐溫如●題龍陽縣青草湖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此篇是晚唐詩人唐溫如唯一的傳世之作。關於這位作者,歷史上沒有片言隻語的記載。這首詩倒很象是他的一幅自畫象,讀過之後,詩人的精神風貌清晰地呈現在我們眼前。

詩題中的“龍陽縣”,即今湖南漢壽。“青草湖”,即今洞庭湖的東南部,因湖的南面有青草山而得名。詩題中說“青草湖”,而詩中又寫“洞庭”,是因為兩水相連相通的緣故。

這是一首極富藝術個性的紀遊詩。一、二兩句,詩人即把對歷史的追憶與對眼前壯闊的自然景色的描繪巧妙地結合了起來,以虛幻的神話,傳遞出真實的感情。“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兩句中一個“老”字不可輕易放過。秋風颯颯而起,廣袤無垠的洞庭湖水,泛起層層白波,渺渺茫茫。那景象,與春日中輕漾寧靜的碧水比較,不給人一種深沉的逝川之感嗎?詩人悲秋之情隱隱而出。但他故意不用直說,而塑造了一個白髮湘君的形象,發人深思。傳說湘君聞帝舜死於蒼梧之野,追隨不及,啼竹成斑,那是夠悲切的了。而今日蕭瑟之秋景,竟使美麗的湘君一夜間愁成滿頭銀髮。這種新奇的構想,更使人可以想象到洞庭秋色是怎樣的觸目驚心了。客觀世界如此,詩人自己的遲暮之感、衰頹之意,自然盡在不言中了。一個“老”字,融情入景,真可謂達到神而化之的地步。

再看三、四句:“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入夜時分,風停了,波靜濤息,明亮的銀河倒映在湖中。湖邊客船上,詩人從白天到晚上,手不釋杯,一觴一詠,怡然自樂,終至於醺醺然醉了,睡了。“春水船如天上坐”(杜甫《小寒食舟中作》)的感覺,漸漸地滲入了詩人的夢鄉。他彷彿覺得自己不是在洞庭湖中泊舟,而是在銀河之上蕩槳,船舷周圍見到的是一片星光燦爛的世界。詩人將夢境寫得如此美好,有如童話般地誘人。然而,“此曲只應天上有”,夢醒時,留在心上的只是無邊的悵惘。一、二句寫悲秋,未必不伴隨著生不逢時、有志難伸的感慨;這兩句記夢,寫出對夢境的留戀,正從反面流露出他在現實中的失意與失望。所以三、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