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羊躑躅隨處開放、清閒自得的意態揭示了出來。這四句詩,寫了遠景,又寫了近景,層次分明。有淡墨塗抹的山和水,又有色彩豔麗的綠竹和紅花,濃淡相宜,形象突出。再加上哀猿的啼叫,真可謂詩情畫意,交相輝映。
這首詩中的景物,是與作者此時的處境與心情緊密相連的。它體現了這樣兩個特點,一是靜,二是閒。靜從空曠少人煙而生,作者從繁華嘈雜、人事擾擾的京城一下子到了這荒遠冷僻的山區,哀猿啼聲處處有,人間茅舍兩三家,這種靜與作者仕途的冷遇相互作用,使他倍感孤獨和淒涼。這種閒,由他的處境遭遇而來,這裡的一切都顯得悠閒超脫,沒有羈絆,然而不免使人觸景生情。身雖居閒地,心卻一刻也沒能擺脫朝廷的束縛,常常被“未報恩波”所攪擾,不能得閒,故而格外感慨。作者雖然寫的是景,而實際上是在抒發自己內心深處的隱情,正如王夫之《唐詩評選》所說:“寄悲正在比興處。”
詩的下半段敘事抒情,“未報恩波知死所,莫令炎瘴送生涯。”前句的“未”字貫“報”與“知”,意謂皇帝的深恩我尚未報答,死所也未可得知,但求不要在南方炎熱的瘴氣中虛度餘生而已。這兩句是全詩的關鍵,孕含著作者內心深處許多矛盾著的隱微之情:有無辜被貶的憤怨與悲愁,又有對自己從此消沉下去的擔心;有自己被貶南荒迴歸無望的嘆息,又有對未來建功立業的憧憬。他雖然沒有直接說憂愁怨恨,只提到“死所”、“炎瘴”,卻比說出來更為深切。在這樣的處境裡,還想到“未報恩波”,這體現著儒家“怨而不怒”的精神。有了這一聯的鋪墊,下一聯就容易理解。“吟君詩罷看雙鬢,鬥覺霜毛一半加。”“鬥”同“陡”,是頓時的意思。“鬥覺”二字用得奇崛,把詩人的感情推向(禁止)。這一聯寫得曲折迂迴,詩人沒有正面寫自己如何憂愁,卻說讀了張署來詩後鬢髮頓時白了一半,似乎來詩是愁的原因,這就把全詩唯一正面表現愁怨的地方掩蓋住了。並且寫愁不說愁,只說霜毛陡加,至於何以至此,盡在不言之中。詩意婉轉,韻味濃厚。
作者似乎儘量要把他那種激憤的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但是又不自覺地在字裡行間透露出來,使人感受到那股被壓抑著的感情的潛流,讀來為之感動,令人回味,形成了這首詩含蓄深沉的特點。
(常振國)
題木居士二首(其一)
題木居士二首(其一)
韓愈
火透波穿不計春,根如頭面幹如身。
偶然題作木居士,便有無窮求福人。
唐時耒陽(今屬湖南)地方有“木居士”廟,貞元末韓愈路過時留題二詩,此為其一。詩乃有感於社會現實而發,非一般應景的題詠。詩中“木居士”與“求福人”不妨視為官場中兩種人的共名。作者運用詠物寓言形式,在影射的人與物之間取其相似點,獲得豐富的喜劇效果,成為此詩最顯著的特色。
漢代南方五嶺間有所謂“楓人”的雜鬼。以楓樹老而生癭,形狀類人,被巫師取作偶像,借施騙術。“木居士”大約也是同一類木魅。它原本是山中一棵普通老朽的樹木,曾遭“火透”(雷殛),又被“波穿”(雨打水淹),經磨歷劫,傷痕累累,被扭曲得“根如頭面幹如身”這樣一種不自然的形狀。前兩句交代“木居士”先時狼狽處境,揭其老底,後兩句則寫其意外的發跡,前後形成鮮明對照。幸乎不幸乎,世間的機遇往往帶有偶然性質。老樹根幹狀似人形,本是久經大自然災變的結果,然而卻被迷信的人加以神化,供進神龕。昨天還是囚首喪面,不堪其苦,轉眼變成堂堂皇皇的“木居士”,於無佛處稱尊了。其名與實、尊榮的處境與虛朽的本質是何等不諧調。在諷刺藝術中,喜劇效果的取得,多著力於揭露假、惡、醜的事物的表面現象與內在本質的極不諧調,換句話說,就是“把無價值的撕毀給人看”(魯迅)。此詩中,詩人正是這樣作的。因此,“木居士”的形象給人以滑稽可笑的感覺,收到極好諷刺效果。可詩的妙處還在最後一句,它畫出這樣一幅圖景:神座之上立著一截僥倖殘存、冥頑不靈的朽木,神座下卻香菸繚繞,匍伏著衣之飾之的善男信女,他們在祈求它保佑。這種莊嚴的、鄭重其事的場面與其荒唐的、滑稽可笑的內容,再一次構成不協調,構成喜劇衝突,使人忍俊不禁。這裡挖苦諷刺的物件又不僅是“木居士”了。“木居士”固然可笑,而“求福人”更可笑亦復可悲。詩人是用兩副筆墨來刻劃兩種形象的。在“木居士”是正面落墨,筆調嬉笑怒罵,尖酸刻薄。對“求福人”則著墨不多,但有點睛之效:他們急於求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