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在熄燈的前一秒鐘,做出了一生中最瘋狂也最冒險的事。
白翼的脊背雖是瘦瘦的,卻有著舞者獨有的堅實。當他邁出木柵欄的那一刻,以我的雙臂,從他的身後完全將他抱住,竟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一件事。在串滿了水鑽的簾子中,在人群熱烈的喧囂中,我毫無預兆地抱住了他。
“我不許你去。”我的腔調那麼的纏綿悱惻。黑暗之中,我的嘴唇貼近他戴一顆藍鑽的耳垂,右手捻著的一朵小玫瑰從他的腰間遊移至他結實的胸膛,放進他的黑襯衣口袋,我感到環抱之中他的微微怔忡與稠密的心跳,我說:“白翼,小王子只能有一枝玫瑰。你只要有我一個,足夠了。”
“你到底,想怎樣?”他的聲音,由遠至近,落在我內心深處最荒蕪的地方,他突然轉過身抱住我,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讓我頃刻間窒息。
我感到他的侷促呼吸,契合著劇烈的顫抖,漫天席地。我該說“放手”,還是“別放手”?一萬棵水草糾纏我的身體,我上了一種叫做“疼痛”的癮,周身的血脈在這種癮中悄然迸裂,噴射而出的是與康塔塔相同的血。
我什麼都沒有說。我什麼都不能說。他的雙唇猛烈地掠過我的嘴角,停留在我欲說還休的唇上。那對薄情的唇,有一種薄荷軟糖的味道,他的聲音卻冷漠得結了冰,“你、離開聶冰灰。”
舞池頂端的白熾追光燈突然乍亮,我觸電一般離開他的身體,卻絆在沙發腿上,玻璃杯發出突兀的碰撞聲,我大口喘著粗氣,與他邪肆的目光;久久對視。
Chapter 6 (9)
直徑一米的圓形光圈迅速掃射人群,黑暗之中的舞臺追光燈乍亮。
高聳的蝙蝠翅膀傳來主持人裝神弄鬼的聲音:“據可靠訊息,貝貝寶迪出現了一位神秘貴賓,我們決定將由他作為今晚的頒獎嘉賓——”
追光燈迅速遊移,掠過舞池中無數驚愕的表情,最終居然掃射在一襲白衣的聶冰灰身上!
主持人振奮吶喊:“非常榮幸!他就是貝貝寶迪的建築與室內的全程設計師,今天各位所蒞臨的這棟哥本哈根風情的建築,以及室內與眾不同的藝術風格,全都來自於這位天才設計者,聶冰灰——”
宛如一束從天堂投射而出的神之冠冕,追光燈慘白的光束完全將他籠罩,昏暗的舞池中,恍若全世界只有聶冰灰一個人,眼中充斥著驚恐與不安。
聶冰灰,為什麼會是聶冰灰?
他不是鋼琴界的蓋世太保嗎?
怎麼變成蓋樓的了?
他驚怔在原地,右手慢慢伸進褲兜,掏出電話接聽。同一時間,我聽見白翼在身後舉著電話小聲說:“被曝光了,還不快走?”
追光燈中的聶冰灰,那麼醒目而侷促,他倉皇地四處張望兩三秒,然後警惕地掉頭就跑,消失在一片漆黑的人群裡。五顏六色的鎂光燈驟然亮起。我下意識抬起頭看燈,卻看見蝙蝠翅膀的邊緣佇立一個目光陰鬱的黑影。
天!居然是黎峻!
他站在高處,似笑非笑地彷彿太陽神一般伸出他的雙臂,目光緊緊地追隨聶冰灰離開的方向,四周噴放冷焰火,舞池中的人們陷入一片瘋狂的混沌之中。
從不在現場出沒的黎峻,他的突然出現讓我的陣腳大亂。如果他知道我沒在學校乖乖唸書,而是大半夜跑出來混慢搖,非用大拇指甲捻死我不可。
難道黎峻秘密出現的原因在聶冰灰的身上?我屈身躲進兩個沙發中間,掏出手機按重撥。彩鈴依然是信樂團,海闊天空,唱了一句話,白翼突然衝過來一把奪走我的手機:“是聶冰灰打來的麼?”
薛貝貝一行人急匆匆地走來,我不敢站起身,張牙舞爪地朝白翼揮起王八風車拳,“快還給我!你想死啊?”
“喂?喂喂喂?”他躲在牆角,完全無視我的失態,朝話筒一陣咆哮,“你他媽接電話啊!”
看樣子,電話無人接聽。
薛貝貝拽住白翼的胳膊,慌神地問:“冰灰髮生啥事了?”
“說了一萬遍他不該來。”白翼鬱結地仰在沙發上:“現在電話也沒人接了。”
我再顧不上思考白翼的鬼話,眼下是決不能讓黎峻發現我在這裡!我脫掉高跟鞋,衝薛貝貝吆喝一聲:“那我先閃了啊。”
“閃閃閃,你是星星嗎?”她拽住我的胳膊,“等會兒我們一起回學校,關注一下你老公的情況先!”
“誰關注誰還不一定呢,來不及了!”脫韁一般,我推開薛貝貝,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