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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張之洞點點頭說:“你說的都對。我們是生在亂世,我做的是亂世官,亂世中的老百姓都不好做,想要做有所作為官就更難了。”

“這是從國勢的大處而言,若從小處山西一省而言,情況大體差不多。”桑治平繼續說下去,“山西那塊地方,十多年前我去過,我由娘子關入的境,一路東看西問地進了太原府。在城裡住了半個月,再南下,由榆次到太谷,再到祁縣、平遙,經洪洞到臨汾,最後過中條山進入河南,去訪孟津古渡,澠池舊盟。我在山西省足足盤桓了一個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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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燕山聘賢(16)

聽說桑治平有這段經歷,張之洞興奮起來,越發感到此去山西非要將他請去不可。

“山西貧苦,但更復雜。”桑治平繼續說下去,“那時是趙長齡在做巡撫,我沿途所見莫不是吏治腐敗,民生凋敝,沿途所聞莫不是呻吟哭泣怨聲載道,到處聽說有綠林響馬在打家劫舍。過中條山時,我親眼見到幾處嘯聚山林的強人,每一處都有兩三百人之多,一個個衣衫襤褸而又面色兇惡,真使人又憫又恨。當時,江南還未完全平靜,安徽、河南又鬧捻子,山西號稱完富之省。其實,既不完更不富,內部都朽爛了。只是那些做官的要保住自己的頂子,報喜不報憂,太后、皇上坐在紫禁城裡,哪裡知道他的三晉子民正在飢寒交迫之中哩。前幾年山西大旱災,據說王粲筆下的‘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的慘象又出現了。這兩年可能有所好轉,但估計也好不了多少。香濤兄,你這差使領的不是地方呀!”

張之洞在桑家的書房裡來回踱步。桑治平說的山西省的情形固然是事實,但其他各省又比山西強得了多少呢?湖北雖稱糧倉,自古有“湖廣熟,天下足”的民謠,但做過三年湖北學政的張之洞非常清楚,經過前些年湘軍和太平軍的混戰,湖北元氣大傷,不但年年不熟,即使偶爾有一年熟了,連湖北本省民眾都不能滿足,何況天下!四川也比湖北好不了多少。天府之國的錢糧,因江南戰事淘空得差不多了。至於吏治的腐敗,官民之間對立的情緒,東鄉之案便是一個突出的例子。要想做一個輕鬆太平的巡撫,眼下十八省怕是找不出一個省來。

張之洞苦笑著說:“朝廷所差,身不由己呀!山西再貧瘠,我也只得去赴任了。”

“我幫你出個主意,可以讓你躲開這個差使,另謀優缺。”桑治平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著。

“你有什麼好主意呀?”

“你可借生病為由,請假三個月,禮部侍郎王世民已病入膏肓,大概在這一兩月內便會出缺。那時你再請醇王幫幫忙,調一調,不去太原,而補王世民的缺。如此,則可免去一項苦差而獲得一優缺。你數任學使學政,一向以詞臣言官聞名於世,補禮部的缺,正可謂人地兩宜,今後仍可以一邊做官,一邊吟詩作文,不失文人本色。”

“仲子兄此言差矣!”張之洞正色道,“古人云,士大夫於進退之處,當謹慎自重。我張之洞一生清白狷介,於自身進退之處光明磊落,不願也不屑於玩弄此等小伎倆。上個月醇王召見我,問我若有巡撫與侍郎兩者可選的話選何缺。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願選巡撫。不是不知道巡撫苦累而侍郎優裕,乃是願為國為民做幾件實事。早在進翰苑之初,我就對子青老哥說過:平生志趣,雅不以文人自命。文人清高,自娛有餘,若幸而有幾篇詩文作得好的話,不僅可享譽當時,還有可能傳名後世,但究竟於國於民實效不大。倘是命運不濟,不得實職,也只得如此了。我今日幸而得到太后、皇上器重,外放一方巡撫,且正當年富力強之時,豈可因所赴之地貧瘠艱難而止步?仲子兄,實話對你說,只要能為山西百姓辦成幾樁實事,給山西百姓帶來實惠,我日後就是累死於三晉,也心甘情願,決不後悔!”

“好,志氣可嘉!”桑治平擊掌讚道,“香濤兄之志與桑某不謀而合,剛才的話,不過戲言耳,請萬勿記在心上。關於履任後的打算,你有沒有好好想過?”

“實話告訴你吧,我奉旨才幾天,內人便因難產而去世。遭此不幸,方寸迷亂,故這一個多月來根本無心思考履任後的打算,我很想聽聽你的高見。”

聽到這話後,桑治平心頭一沉:人生禍福真是捉摸不定。他知道遇上這等不幸之事幾句安慰話並無補益,不如不說,只以沉默來表示心中的同情。

過了好長時間,桑治平才開口:“陶淵明說得好: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嫂夫人該去就讓她去吧!生者活在世上,該做的事也還得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