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萬會晤後,醇王對執掌權柄的未來更增加了信心。當張之萬將堂弟近來為東鄉冤案昭雪所做的事情稟報之後,他馬上意識到,這又是恭王的一個失誤,要抓住這個難得的好機會將對手打壓一番。他決定在清漪園接見張之洞,這比在王府裡召見要好得多。
北京的仲夏,到處是青枝綠葉,花草繁茂,一派生機蓬勃的景象。春天的風沙早已停止,風和日麗,不冷不熱,是一年中的好季節。因為修復清漪園一事尚在計議之中,不便張揚,故醇王一清早便離開王府,輕車簡從,儘量做到不引起人們的注意。
清漪園在京城的西北郊,明代時即闢為皇家園林,名叫好山園。乾隆十五年在好山園的基礎上大加擴建,改名清漪園。咸豐十年英法聯軍進入北京,一把大火燒了圓明園,清漪園在劫難逃,也遭到嚴重的毀壞。辰末巳初時分,醇王一行來到這裡。明媚的陽光下,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一座殘缺破敗的建築群。
清漪園全盛時,以昆明湖、萬壽山為主體,方圓四千多畝土地上,錯落有致地分佈著勤政殿、玉瀾堂、怡春堂、長廊、養雲軒、諧趣園、大報恩延壽寺、放生舫、佛香閣、曇花閣、寶雲閣、聽鸝館等建築物,眼下除萬壽山頂的佛香閣,以及全部用銅澆築的寶雲閣外,其餘的殿閣堂廊,或全被燒燬,或部分毀壞,均不堪入目。先前碧波盪漾的昆明湖因年久失浚,早已是雜草叢生,青萍漂浮,成了野鴨子棲息的場所,連銜接南湖島與東岸的那座四十多丈長的十七孔橋,也已斑斑駁駁、漏洞百出,只有那個作為鎮水獸而鑄造的銅牛,至今仍然安詳地臥在湖邊,回首翹望人寰,似有無限依戀之情,給醇王一行帶來些許安慰。
醇王一邊查勘,一邊在心裡尋思著:要把清漪園恢復成乾隆時期的全盛之貌,其所費銀子並不會比重建圓明園少許多,眼下戶部是撥不出這筆鉅款的,只能分期來做。張翼提出先整治昆明湖和萬壽山,規復勤政殿、諧趣園的方案是可行的,但就只做好這幾件事,所費已經夠大了。即使花費再多,也還有兩處工程是非建不可的。
第一處是長廊。太后喜歡遛圈子,兩頓正餐後遛半個時辰的圈子,已經遛了十多年,這是雷打不動的老習慣。綿延二三里的長廊遮陽避雨,正好遛圈子,所以非重建不可,最好再延長一倍,太后必定更加滿意。
第二是要給太后修造一個戲臺。太后愛看戲,尤其愛看皮黃。名伶譚鑫培、梅巧玲等人常被她召進宮去,她可以一看一兩個時辰,毫不疲倦。有時看得興起,她甚至會留他們在宮裡過夜,第二天一早再唱。皮黃確實好聽,做功也好看,宮裡的人都喜歡,巴不得譚鑫培、梅巧玲天天在宮中唱戲。宮裡的戲臺,受禮制所限,不能建得過大過高,太后多次流露出不滿足的神態。醇王想,清漪園不受這個限制,伶人們來來去去也要隨便些,應該選定一處好地方,給太后建一座又高又大的戲臺,將京城裡那些當紅角色輪番召來給她唱戲。這不但會博得太后的歡心,更可以讓她沉湎於戲文中,不再幹預政事。如此,國家大事便可聽命於自己,皇帝本生父便是真正的太上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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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清流砥柱(37)
想到這裡,醇王快樂得不自覺地哼起幾句皮黃來,巡視的腳步也跟著加快了。一會,怡春堂出現在他的眼前。
怡春堂是當年乾隆與他所寵愛的臣子們詩酒文會的地方,素以清幽高雅出名。在咸豐十年那次災禍中,它也受害不淺。
醇王踏進怡春堂的門檻時,映入他的眼簾的是一片衰落式微的景象:四周的泥築圍牆粉彩剝落,隨處可見洞穴,庭院磚坪上的縫隙裡雜生著各種野草;主體建築怡春堂雖未倒塌,但簷斷瓦裂之處很多,堂前的幾座銅香爐、銅仙鶴也被敲得癟肚彎腰,不成個樣子;東頭寬闊的土坪上原本種植著各種奇花異草香卉靈莖,而今因為沒有聖駕的駐蹕、名士的光臨,那些珍貴的花木早已枯萎腐爛,代之而起的是叢生的蔓藤蕪枝野荊荒條,成了鼠蛇狐兔出沒之地了。真正是“秦宮漢闕,都做了衰草牛羊野”。醇王心裡頓時浮起一絲末世的悲涼之感來。
極善察言觀色的張翼見主子久久地站著觀望,遂建議:“王爺,您不是要給太后建一座戲臺嗎?我看就建在這裡好了,把這片草叢除掉,地方寬敞得很。”
這個建議不錯!怡春堂本就是飲酒宴豫之地,在此處建一座戲臺正相適宜。醇王點點頭說:“這倒是一個好地方,可以考慮。”
見建議被採納,張翼很得意,又說:“王爺,這半天您也走得夠多了,不如在這裡歇會,過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