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缺那幾個錢,他們爭的是現在的面子和將來的資本。他繼續從事代考業務,又另闢了新的生財之道,更加瞧不上這種安慰性質的獎勵,他要讓所有人知道,老子不需要那扯淡的貧困補助。
大學,是真正開始終結“理想”的時代。
顧惜朝成績好,不抱老師的大腿,甚至拒絕領取獎學金,還長得一表人才器宇不凡,最重要家裡還是那麼一個爛攤子,這就讓人很不爽了。跟這種貧民當然沒必要較勁,跌份,然而大夥兒可不介意把他那“業務”不經意地捅上一捅。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被勒令退學之後,帶過他的教授們偶爾想起這個學生,還會扼腕嘆息一聲,現在的年輕人啊,老老實實做幾份論文多好!
沮喪、絕望、崩潰不?各種負面情緒一樣不少,那段日子大概是他人生中最低落、最迷惘的時刻,比親媽失蹤、後爹落病更甚。算一算,這輩子最缺德的事兒也是那時候乾的。越長大越孤單,越成熟想得越多,小孩子看似脆弱無助的肩膀,有時候能揹負的比成年人更多更重。然而既是還不願意去死,那就只能好好活著。
康馨月這次沒有說謊,甚至沒有誇張。動完腦溢血手術後繼父躺在病床上,雖然昏迷,也仍是個活人,然而沒有一絲活氣兒,形如朽木。
春節後那幾天假期,顧惜朝回去看他的時候,老頭兒精神還不錯,雖然腦子不清楚手腳不利索,但能吃能睡的,知道到點兒出去散步,還能幫忙帶帶四歲多的外孫子。人的堅韌和脆弱經常超出想象,可以如螻蟻般掙扎求生,也可能一瞬就可能灰飛煙滅。
從高中第一次賺錢,這麼多年他掙多少,全填了康家父女這個無底洞,可是他樂意。他跟老頭兒沒親近過,也壓根兒沒有什麼說說心裡話的念頭,但他總記得人家當年的好處,那可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錦上添花。有時候他想,自個兒母子兩個真的挺衰,這傻老頭兒當初要是不招惹那女人,興許日子不會這麼背呢?這倒黴催的。
要說有什麼真讓他鬧心厭煩的,那就得數康馨月這個姐了。這女人初中就不好好上學了,好容易混到高中畢業,接了他爸的班兒,那年頭接班已經不那麼容易了,但她正是個風華正茂、蠢蠢欲動的年紀,素來又不是個安分的主兒,工作不好好幹,也沒別的能耐,仗著有幾分姿色,一天到晚的在外頭跟男人亂搞。顧惜朝記得她第一次懷孕才十七,正是自個兒高三那年,打胎前後什麼手術、藥物、營養的錢都是他給弄的。
老頭兒的情況暫時穩定下來,然而醫院是個敲骨吸髓的地兒,分分鐘都在燒錢。顧惜朝冷冷地道:“安安生生守在這兒,好好兒照顧你爸。”
康馨月還不情願,“我也要上班兒呢,不如請個護工……”
顧惜朝知道她是嫌麻煩,是以說話毫不留情,“上班兒?你那工資請得起護工你就請,掏不起錢就閉嘴!”
康馨月衡量了一下利弊,決定暫時不招惹他。小時候那些年她沒少指著鼻子罵顧惜朝掃把星害人精,而他不但都忍了,後來還一直給他們提供經濟援助,從爺倆兒供到爺仨。她又不是傻子,曉得顧惜朝到現在還肯給他們錢,都是看在老頭兒的份兒上,老頭兒一朝沒了,她跟兒子可能別想再從他這兒弄到一分錢。照顧病人的確麻煩又累贅,但始終是自個兒親爹,難道讓他去死。看著就看著吧,還得指望顧惜朝付錢呢。
出了醫院,天空是烏壓壓的一片,飄著零星的小雪片兒,這幾天有點兒倒春寒。黑雲壓城城欲摧。
顧惜朝抬頭看了看天,伸出手去接雪花。雪花觸手即化,涼冰冰的,他望著手心中漸漸化出的一灘水漬,眼神空茫,心中木然。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冷漠無情的人,旁人是死是活、幸或不幸跟他有什麼關係呢,自己也是這麼過來的。所以他小小年紀就可以冷靜面對惡語流言和親媽的拋棄,所以數十年對後爹都沒什麼感情,要說勉強大概只有些感激吧。老頭兒若是沒了也就沒了,人遲早都有這一天,說句不好聽的,恐怕還省心了。可他這會兒的確情緒低落。當然,這也沒什麼,又不只傷心難過會讓人氣悶,人嘛,吃五穀雜糧,再漠然也免不了七情六慾的餘毒。
已經多少年沒有過傾訴的慾望了,然而他現在莫名其妙地很想戚少商,哪怕不說話,坐在一起喝喝酒也好。只不過一週沒見而已。
出事那天他翻來覆去想了一晚,才下決心給戚少商打電話,但沒打通。轉天劉青拿給他一張戚少商籤的五萬元現金支票,說是公司發了臨時通告,急死忙活派戚少商去拍一個廣告,據說是那種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