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推醒了,睜眼看去,外面天還亮著,樊大堅正用驚恐萬狀的目光看著他,“就要來了。”
“誰要來了?”
“通州衛軍戶,營裡的兵丁去看過,說是聚了好幾千人,各大衙門都派人來了,詢問這是怎麼回事,他們都想見你……”
“不是告訴你了嗎?上門的軍戶不超過一千人,別叫醒我,現在不是還沒來嗎?”
“那各衙門裡的人……”
“想等就等,不想等就走,跟他們說,我在睡覺,或者說我在請神,請天兵天將下來替我解決麻煩。”胡桂揚打個哈欠,轉身又睡了。
樊大堅呆呆地站了一會,悄悄走出房間,關上門,低聲自語:“我還是說請神吧,稍微可信一點。”
各衙門的人都聚在巡捕營大堂外,聽樊老道回話之後,都驚呆了,好幾人當場就要衝往胡桂揚“請神”的房間,非得問個明白。
樊大堅攔不住,袁茂拉開他,對眾人說:“眼下這事胡校尉一個人承擔全部責任,你們誰去見他,就是打算跟他一塊擔責,各位可都想清楚了。”
各衙門的長官不肯前來,為的就是躲避責任,這些下屬當然更不會攬事上身,互相瞧了瞧,不再衝動了,反而走開一些,交頭接耳商量對策,很快,有幾個人匆匆走開,剩下幾個人也不再多問。
樊大堅小聲問袁茂,“咱們的馬沒問題吧?”
“嗯,我多要了一匹,共是四匹,兩匹在院內,兩匹在外面。”
“還是你聰明。”樊大堅稍稍鬆了口氣,抬天看看天,差不多快到午時了,嘆道:“何百萬又不在通州,就為了抓八名兵丁,值得這麼冒險嗎?”
“是你說的,像胡桂揚這種人,要麼死,要麼做大事,等著瞧吧,我覺得……”袁茂自己也說不清。
房間裡,胡桂揚睡得更死,連夢都不做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投案
老道樊大堅嘴角微微上翹,濃眉大眼滿含真情,鬚髮皆白、道貌岸然的他,竟然顯出幾分婦人的溫婉來。
胡桂揚一睜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張面孔,大吃一驚,身上汗毛根根豎立,急忙往床裡挪了一下,緊張地問:“出什麼事了?”
“有一個來投案了。”老道輕聲細語,像是在向病人說話。
胡桂揚清醒過來,“鬧事的軍戶呢?”
“一個也沒來,據說已經散了,各回各家。”
胡桂揚以手揉臉,又問:“什麼時候了?”
“午時剛過不久。”
“嗯。投案的就一個人?”
“對,但是……”
“八個都來了再叫我。”胡桂揚閉眼又睡了。
樊大堅沒有再開口,躡手躡腳地退下,輕輕關門,邁著四方步去往正堂,他也一晚未睡,卻不怎麼睏倦。
屋裡的胡桂揚其實睡不著了,一場危機就這麼混過去了,他也很意外,還有一點得意。
接下來的等待倍顯漫長,胡桂揚有點後悔,自己裝得太鎮定了,應該讓樊大堅經常來通報情況才對,現在倒好,他得繼續裝下去,不僅無從瞭解外面的形勢,連肚子餓得咕咕叫,也不好意思讓人送飯來。
將近傍晚,袁茂送來了酒肉飯菜,胡桂揚一骨碌爬起來,二話不說,先吃一頓,半飽之後才問道:“人齊了嗎?”
“來了五個,還差三個。”
“他們的家人已經放了?”
“放了。”
“嗯,等到明天午時,有幾個算幾個,帶來見我。”
“不來投案者,其家人怎麼辦?”
“到時候再說,他們在這裡沒受苦吧?”
“有吃有喝,不帶刑具,沒受苦,但是家裡的生意肯定要耽誤了。”
軍戶只靠餉銀是養不活一大家子的,通常要做點別的營生,家中的主要男丁失去自由,影響頗大。
“那就行了,看剩下的三個傢伙孝不孝順了。”胡桂揚繼續喝酒吃肉。
天黑不久,又有兩人來營裡投案,從而換出了自家的父兄,只剩一人堅持不來,他的家人也少,被關在營裡的唯有其兄長一人。
就是這最後一位,胡桂揚最想見一見。
此人姓周名望,但他自稱“小周倉”,與關達子交情最深,甘執奴僕之役,向來同進同退,對關達子的種種不法之事最為了解。
胡桂揚很想問周望一句,當關達子被鳥銃擊中的時候,他是不是也在倉皇逃躥的人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