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百思不得其解間,又聽見劉基語氣猛地一變,大聲說道:“大總管當下所為,仁否?”
“伯溫,非朱總管,揚州六十萬父老,去冬盡為枯骨也!”章溢再也聽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主動替朱重九辯解。
這是誰也否認不了的事實。你劉基即便再不認可淮揚的施政策略,卻不能閉著眼睛說瞎話,給朱佛子栽一個殘暴不仁的罪名。否則,非但揚州六十萬百姓不答應,連章某人這個外來者都無法認同。
然後朱重九,卻不是非常領情。先輕輕擺了擺手,示意章溢坐下喝茶。然後又低低嘆了口氣,笑著回應,“三益兄不必生氣。青田先生說得沒錯。朱某自起兵以來,親手殺死的人數以百計。淮揚高郵三地,因朱某而死者,數以萬計!因此,斷然不敢以仁德自居!”
稍微頓了頓,他的聲音陡然轉高,“而三地百姓,因朱某而生者,則數以十萬計。朱某不知道自己所為仁否?然朱某卻知道,當此末世,朱某必有所為,有所不為!”
有所為,有所不為,這才是他的人生信條。
劉基只看到了表象,看到了淮揚一帶新興工商業,像一個黑洞般,源源不斷地吸引全天下的財富。朱重九卻知道,這才是剛剛一個開始。當資本渡過了萌芽期後,它對財富的吸納,將更主動,更為瘋狂。
的確,這一切,的確帶著掠奪性質。因為資本來到時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淌著血腥和骯髒。
不列顛的財富,來自對海外殖民地的血腥征服和搜刮。
美利堅,後世某些人眼裡的道德標杆。更是直接奠基於印第安人和黑人的屍骨之上。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紀,朱大鵬所生活的那個時代,她的每一次對外戰爭,都帶著明顯的經濟目的。要麼為了傾銷商品,要麼為了掠奪資源。
但是,他們都是掠奪別人,而不是掠奪自己的同族。
朱重九沒有“虎軀一陣,天下英雄納頭便拜”的領袖魅力,也沒有“眼珠一轉,方圓二十里內所有人都自動變成白痴”的智慧光環,所以,他只能採用最簡單,最笨拙的方式。
借鑑歷史上已經有人走過的,並且已經成功的道路。哪怕這條路兩旁佈滿荊棘。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天算 (下 四)
第二百八十九章天算(下五)
“啪啪,啪啪,啪啪!”劉基的撫掌聲,在寂靜的房間裡聽起來格外地刺耳。
施耐庵紅著臉,看向朱重九的目光裡充滿了歉意。祿鯤和其他人等,則對劉基怒目而視。即便看不上淮揚這座小廟,姓劉的也不該做得如此過分。哪有當著若干下屬的面,逼迫自家主公承認“不仁”的道理?這也就是在揚州,換個別人家的地盤,你劉基哪有機會活著走出門去?!
而那劉基劉伯溫,卻絲毫沒有適可而止的覺悟。低頭喝了幾口水之後,又振振有詞地說道,“大總管勿怪,劉某並非有意冒犯!只是這一路行來,看到淮揚三地的百姓豐衣足食,而其他各地的百姓,卻日漸窮困。義軍害民,更甚於蒙元官府!所以有些話才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且住!師弟,周邊義軍苛待百姓,與我家大總管何干?!”這下,連施耐庵都忍無可忍了,站起身,大聲打斷。
“大總管先前說這壺裡的水,可源源不斷!”劉基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補充,“可劉某隻看到,群雄為了從大總管這裡買炮,一個個恨不能刮地三尺。大總管這裡,一門銅炮,售價千貫,一幅鐵甲,售價百六。而周遭各地,上上之田,農夫精耕細作,畝產也不過三石。即便是年年風調雨順,一路之產,能有幾何?”
這就又繞回了他先前的論點,揚州的快速復甦,是建立在朱重九依靠武力和商道手段,對周邊其他紅巾控制地區掠奪的基礎上的。短時間內可以創造奇蹟,卻絕對不可能複製,更不可能推廣到全國。
“這。。。。。”施耐庵學問不錯,去不是個辯才。一時間,竟找不出任何話來反駁。更無法否認,眼下揚州的繁華,跟周圍各地的貧困,已經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不遠處這段運河,就像一塊磁鐵般,將全天下的財富,源源不斷地吸引過來,讓富裕者愈發富裕,窮苦者愈發窮困。
羅本不願讓自家師父孤軍奮戰,想了想,非常自信地插嘴,“那是群雄本事不濟罷了,如果換成我淮揚大總管府來治理,未必是同樣的後果!至少眼下我淮揚大總管府的地盤內,老百姓的日子一天好過一天。將來隨著我家主公地盤的擴大,周圍百姓自然能過上和揚州同樣的日子!”
“能如此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