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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今日的結果會是堂上‘文府三藏’橫屍三具。

瞿府家人也是見過世面的,並不驚慌,在冷超招呼下,把屍體抬了出去,找三口薄棺斂了。

易杯酒似聲音微怠,一雙倦目望向堂上餘人,道:“列位,咱們就把帳清了吧。”

李伴湘伶牙俐齒,至此也覺喉頭髮澀。他自帶得有人來,去與沈放辦交割。然後是玉犀子的四萬兩,最後是吳四。只見金陵吳四結罷帳並不急著就走,遲疑了下,對易杯酒抱拳道:“在下的南京半金堂中獨研的金創藥還算小有虛名。易公子以後若有所需,只管遣人南京來找我。”

易斂似是也頗看重於他,細微一笑,與他拱手作別。

堂中金銀卻並未全被取去。有文家的十七萬兩在,還有胡七刀留下的幾萬兩銀子。

易杯酒一嘆道:“誰想還有剩的。”他望向堂中之人,留下十四萬兩與瞿府收回永濟堂,其餘金銀還煩瞿府家人搬到車上,一齊也帶走了。

瞿宇似是對易杯酒沒把金銀全部留下頗有腹誹,卻也不便多說。只聽易杯酒道:“日後六合門若有用到淮上之處。只管來告。”

瞿宇不答,郭、劉、楊三位也淡淡的。冷超卻為裝車忙前忙後很忙了一i會兒。易斂上車前,仔細看了冷超一眼,瞿宇與郭、劉、楊三老對他的態度他象並不看重,卻對那少年頗為矚目。

他們這兩輛車就這麼又一路顛簸出了六安城。城中正是六安黃昏最熱鬧的一刻,沈放從車窗向街兩邊望去,只見一個個臨街店鋪,鱗次櫛比。小的如針鋪、顏色鋪、牙梳鋪,大的如肉市、菜市、米市,一派熙熙攘攘。進六安城出六安城也只有兩天工夫,他卻好象經歷了好多——過手了四十餘萬兩銀子,目睹了一場腥風血雨,其間還有朝野之間、江湖之上的勢力傾軋、權謀消長……統統這些,六安城中的百姓並不知道。他們只想熱熱鬧鬧、安安生生地過他們的消停日子。哪怕平凡、哪怕瑣碎,那也是平凡的煩惱,比擔驚受怕強多了。沈放第一次明白了一句話,什麼叫做“江湖子弟江湖老”。他看著車外百姓,那喧喧嚷囔,於此水深火熱、危如累卵、轉瞬間就可能傾覆危亂的時勢中,還是那麼笑著、鬧著、家長裡短著——大家都知這是個亂世,卻都佯佯若不知,連沈放也不知這份心態是對還是不對了。這份安穩、這份溫暖,宛如刀尖上的舞,但其中的美還是有一種讓沈放幾乎淚下的感覺。

易斂已說要把這餘下的不足九萬的兩銀子存入“通濟錢莊”,以備馬上要結的供應襄樊楚將軍與河北梁小哥兒的糧米的帳,還得餘下兩萬匯到蘇北去。這車裡的銀子轉眼又空了,怪不得杜淮山曾笑說易杯酒只怕是天下經手銀錢最多但也最窮的人。這一趟鏢——沈放從困馬集相遇,到今日之散盡,也不過一月有餘。但其間之爭鬥搏殺、同門反目、爾虞我詐說起來都是平生所未經。這是沈放第一次真切地接觸到江湖,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江湖之上、朝野之間強權與強人之間的爭鬥——每個人都力求把自己訴求最大化著,如袁氏兄弟、如文府三藏、如魯消。而如那瞎老頭和小英子、自己與三娘、還有張家三兄弟,只是顛覆於這傾軋之間,不知怎樣幸運才逃得過一命。

但總有人不是那樣吧?沈放自問,於是他就想起駱寒,想起那一劍既出,天下睥睨的氣慨與光彩。那光彩會在暗夜將人的生命照亮,也順帶將這一趟鏢連同自己與三娘送到了淮上。

沈放看著易杯酒的臉,——車窗外是個曛然欲醉的黃昏。車走到城郊,窗外已寂了,大道兩旁是冬麥與夕陽的金紅。易杯酒微微合著眼,臉上抹上那一抹金紅,卻反襯出容顏的蒼冷。沈放也猜不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整合著一項什麼樣的事業,他與駱寒如何相交的,這段相交又是怎樣一段看似平淡,卻中心藏之、豈敢忘之的友情。——他所謀何在,所思何在,——看他的容色,入世中總有一分出世的隱遁,平靜中似又有深深的不平靜。他的心中該有隱秘吧,——那隱秘又是什麼?

易斂忽道:“再有六七天,咱們就可以真正到了淮上了——那兒,算是家了。”

他的話有些倦倦的。——明天?明天還不是一樣的為糧草衣物、兵戈馬具、銀錢帳目而營營忙碌、爭鬥操勞的一天!沈放看著易斂,已能體會出他那一種倦。他付出的努力也許絲毫沒有駱寒那暗沉沉的夜中一劍擊刺的光彩,但這努力與他所努力改變的一切卻更煩惱、更磨人、更長久,如同穿衣吃飯,如同人世間磨人的一切。

生命是一件華美的饋贈,但可填充的難道只有這無數的繁瑣與疲重?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