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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加之一向忙碌,也就從未收過門徒。難得小六兒聰明穎慧,他父親許敬和武功雖不高,卻從小給他打下了很好的根基。耿蒼懷這一路武功本以平實見長,所以那小六兒上手極快。亡友有後如此,耿蒼懷也極感欣慰。

這日到得蕪湖城邊,耿蒼懷與小六兒一笑:“六兒,你怕不怕冷?”

小六兒肩頭一縮。他薄衣薄衫的,衣服下面凸起兩塊肩胛,小臉兒上卻笑道:“不怕。”

耿蒼懷衝他一眨眼:“那你敢不敢到江邊洗澡?”

那沙灘邊上長了幾株老樹,此時秋深,枯枝橫出,小六兒看一眼都覺得冷。但還是把小胸脯一挺:“敢!”

耿蒼懷笑著拍拍他的肩,拉著他找了個空曠無人遠離官道的地方解了衣裳,就著那冬日江水洗淨征塵。小六兒雖凍得一直在抖,卻也還挺得住,不肯叫冷,怕被他耿伯伯看輕。

兩人浴後抖淨衣衫重新穿上,都覺渾身一爽。

耿蒼懷平時一向很少照鏡,這時卻撫撫雙鬢,向江水中照了一照。他今年四十有二,奔走風塵,精神雖還勇銳,面相看來卻已頗顯蒼老。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這些年慢慢離那些少年心性更是遠了、久了、陌生了。

耿蒼懷想著心下不由一嘆:少年子弟江湖老,如不回想,他自己都不再能記起年少時的容顏。

——之所以又想起這些,是因為又到了蕪城。

耿蒼懷年輕時曾經客居蕪城。那時他還有一個戀人,名喚聘娘。可惜耿蒼懷行走江湖,蹤跡不定,聘娘父母便做主讓女兒嫁給了耿蒼懷一位昔日好友。當日聽到這個訊息時,耿蒼懷真的痛徹心肺,痛得他此生不曾再娶。

——

一生只愛一個人,這一點耿蒼懷做到了,但當日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重返蕪湖、永遠不會與好友聘娘夫婦見面,這簡單的想法卻錯了。人都是很難決絕的。他明知這種會面形同飲鴆,但還是忍不住一次一次飲了。雖然每一次見面都讓他比上一次傷得更深。

後來他才明白這是一種自虐式的快感——就是想看看那一個傷口最深能傷到有多深。

這滋味他嚐到了,但他並不恨這痛,因為這痛讓他成熟。也終於明白:原來痛到深處是麻木。麻木後是傷口的癒合、結疤。疤愈結愈厚,讓你不再覺得痛。但有的夜晚,你渴望從風塵勞頓、世事擾攘中清醒,還是會忍不住又一次親手剝開那個疤痕,很疼的將從前的那些前塵舊愛想起,重新將之感受。

近十年前,好友去世了,聘娘成了一位孀婦。因為要對她幫助,而且兩人的見面已不會再帶來第三人的多心或痛苦,兩人的會面稍多了起來。卻也不過是一年三四次。

聘娘是個好女人,在她的平淡下,這十年下來,耿蒼懷心中的疤也漸漸脫落了。時間真可以改變很多,有時他自捫心口,才驚覺心口甚至已平滑如初。只是在某些深切的夜,耿蒼懷才會想起心口那幾乎不再被注意的彎月形的傷口,印證著曾有一點鋸齒形的愛割切在那裡。

順著城西的輔德巷一直走到深處便是聘孃的家了。那是一個普通小樓,門前有株大榆樹。

耿蒼懷在榆樹下叩門,丫環伴姐兒來開的門。

這麼多年了,伴姐兒已認得他就是這裡的耿舅爺。耿蒼懷又拍拍小六兒的衣服,去去塵土才帶他上了樓。

風塵日久,當年的情懷留給耿蒼懷的,只是每次見聘娘之前都忍不住整整衣冠的動作。

這是一個平常的住家。樓上簡撲乾淨,西窗開著,為了透光,此外樓頭一室空蕩。樓上房間正中擺了個繡架,這是聘娘每日的工課,她以此彌補家用。

聘娘不在,繡架上繃了一副淡黃的絹,上面勾描的有字跡,已用黑線繡出了大半。其間筆跡勾轉如意,足見繡工的高妙。耿蒼懷看去,卻是首七律,原來是自己舊年在中州時寄與聘孃的一首舊作。

詩不太好,只算一時感嘆,字型卻還是自己的字:

百尺樓臺大好春,容華如謝雨如盆。

幾耕阡陌恆無獲,歷經風雪略識荊。

回首蒼茫無舊路,仰笑雲無渺前塵。

我為成名卿為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字跡橫豎聳亂,耿蒼懷看了一眼,不由自慚——覺得那繡工遠比自己字跡要強過百倍,用來繡自己的字真是未免太糟蹋了。

這時卻聽身後步履細碎,一回頭,聘娘已走了上來。她中等身材,裝束極淡。容長的臉兒,青眉素面,眼角也細細有些皺紋了。

每次見到她,耿蒼懷都有一種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