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嘴角還照常掛著冷笑。一會兒,才見他緩緩倒下,一抹鮮血從頸上一圈散開,倒地後一顆人頭才滾落下來。那少年叫“共倒金荷家萬里”,竟是以人頭為酒杯,傾出的是一腔鮮血?眾人心裡不知怎麼都冷冷一怕——這是怎樣一擊必殺的劍術!
第五章 鏢銀
杜淮山與焦泗隱望著門外泥地裡田子單的屍首,他的面容像根本來不及想像到這一擊得手的絕命一劍。他的手離腰間刀柄尚遠,江南第一快刀手死的時候竟根本來不及想到拔刀!杜焦二人對望一眼,他倆多年老友,眼神間已有問答:“你躲得過這一劍?”
“躲不過,他就是殺人於我身側,我只怕也全無知覺。”
秦穩卻像精神一振,對自己的鏢銀放下心來。他手下夥計都張了大口,怔在那裡。門外的打鬥也已經停了,都覺得自己這麼狠殺惡鬥的拼命有如兒戲。緹騎都尉吳奇本乏捷才,更是久久說不出話來。待要出手,他武功本與田子單在伯仲之間,心下也不由打鼓,實在不知該怎樣應對那難遮難避的一劍。
他手下人馬雖多,也都一時啞然——拼命鬥狠他們倒不怕,但像這麼不及出招就屍首橫地的結局實在令他們膽寒。一時,局面倒像僵住了。那黑衣服的少年人蒼頰帶酒,獨坐在那裡。脖頸的姿態中顯示出一種怪異的冷峻和一種說不出的孩童般的嫵媚,只有一個少年人才能把這兩種神色統一在一起。他看著那個杯子,卻像全忘了自己的揮劍殺人,沉陷在什麼記憶裡。然後他好像醉了,挺寂寞地又趴在桌上,睡了。他的劍已經插進包袱,一隻手搭在上面,十指長而鬆懈,像是真的睡著了。
靜了一下,屋子裡像只有三娘還能說得出話來,卻也如夢囈一般:“那一招……到底算什麼?”
她問的自然是耿蒼懷,座中能回答的怕也只有耿蒼懷。他好像完全放了心,很落寞地道:“共倒金荷家萬里。”
三娘疑惑:“共倒金荷家萬里?”
耿蒼懷點點頭半晌才答道:“我想是的,那是剛創出的一招新招。”
三娘訝色越濃,看著那少年人,真不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記得傍晚時金和尚一進店就打了他一個趔趄,當時沒人想到他有如此功力,他也似全不在意;再後來這麼多人命在頃刻,他也還是略無所覺;最後出手卻像僅只是為了那小姑娘英子所唱出的一句歌詞有動於心——共倒金荷家萬里……
沈放忽然道:“難得尊前相屬!”三人都舉杯共盡了這一杯酒。屋裡屋外,像只有他三人還能這麼言笑自若。雨已經下得乏了,淅淅瀝瀝,正襯出那少年人的一場好睡。沈放望向他微露的脖頸,忽覺心裡微微一痛——誰若當真是這個飛揚勇決的少年人的朋友,千里外憶及他如此年少的脖頸,這樣的雨夜,不知該是怎樣一種心痛?
過了好半天,吳奇才掙扎出了一句話:“好大的膽子,連緹騎你也敢殺!”
他這句話明顯的色厲內荏。他綽號“平平無奇”,在緹騎三十二衛中不管論家世,論武功、論計謀、論功勞、論資歷,沒一樣不趨於中庸,平平無奇。刻薄人說他只為一向最聽袁老大的話,才能混到今天——所以他此時也不知該怎樣應變。
那少年人卻像真的睡著了,吳奇也真不知是該殺進去好還是退走好。更不知座下這四十餘騎如果一起出手是否拿得往對方。
耿蒼懷忽淡淡道:“緹騎真的殺不得麼?”
門外眾人見這個差不多算死老虎的人也來插話,不由都怒看著他。只聽他說:“那湘陰、弋陽、桐廬、餘杭的四個是怎麼回事?”
吳奇怒道:“都是你殺的嗎?”
問完就覺得不對,耿蒼懷殺人很少用劍,那四個都尉卻都是死在劍下,快劍之下。
眾人聽到這話,似乎緹騎三十二尉中已有四人死於非命,不由一奇。
耿蒼懷喝了一杯酒:“算上今天這個,一共五個了。”
門外馬上雖還有四十餘人,但聽了這話,看著燭光搖曳中睡得那麼恬靜的少年,心中真是說不出的膽寒。
三娘忽問:“那個好登樓上,因為馮小胖子說了一句‘誰敢殺我’,便拔劍,一劍殺了他,於稠人鬧肆之間、卻無人知覺的果真就是他麼?”
耿蒼懷點點頭說:“我想是的。”
三娘看向那個少年人,心想這個少年好會負氣!
耿蒼懷看著她,似乎猜中她心中所想,慢慢道:“弋陽駐守的那個緹騎都尉名叫魯好,人稱‘笑裡藏刀’,是緹騎中擅長暗殺的第一好手。他長於此自然也就防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