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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嘀嗒,嘀嗒,嘀嗒……

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滴到了他的頭上。

什麼東西往下滴的?

嘀嗒,嘀嗒,嘀嗒……

慢慢地,他睜開眼睛,在一個鏽跡斑斑的水槽下面找到了源頭,原來是一隻藍色的咖啡罐斜躺在排水池的閥門下面。

在他的旁邊,漂著一個溼漉漉的大床墊,他用力地抓住床墊的邊緣,想翻身躺上去,誰知床墊一側受力之後竟翻了過來,把他壓在了下面,他的額頭浸入水中。

他的右手臂開始劇烈地痙攣起來,他只好用另一隻手抓著床墊,緊張的環視他的屋子。轉眼之間一切都變了,漂亮的窗簾沒有了,只有一條褪了色的灰白色的毛巾繞在窗戶上。獎盃和梳妝櫃不見了,地板上的棒球明信片也不見了。

傑里米突然醒了,原來是個夢。他坐起身來,穿上他僅有的一條褲子,一邊盡力地控制手臂的痙攣,一邊用一把破梳子在頭上梳了兩下。然後走進浴室,接了捧冷水把臉洗了洗。冷水是這裡唯一的水溫,這是房東太太說的。萊斯特太太也控制暖氣的溫度,在冬天,大多數時候她都把溫度調得很低,“因為熱氣是上升的,能使她的房間變暖的熱量足夠讓樓上的傑里米取暖的了。”因此一到冬天,傑里米就用從垃圾堆裡撿來的毯子把自己厚厚地裹起來。

出門之前,傑里米套上那件一年四季都穿在身上的髒兮兮的褐色工作服,腳上穿著高筒的橡膠靴子,手上戴著橡皮手套。

外面霧氣很重。他走路的步子很快,腳趾向內,右腿一走一瘸。肩膀上掛著一隻白色的帆布袋,顫巍巍的手中牢牢地握著一把揀紙用的鐵叉子。他現在先要去海港那邊吃早荼。

今天早上浪頭很高,陣陣黑色的海浪衝洗著碼頭,泛起一堆白色的泡沫。海鷗在沙灘上啄食著海浪送上來的海蟹做早餐。他又想起了剛剛做的那個夢,心裡湧起一陣莫名的傷悲。

“鴉巢”是一間專為漁民服務的酒吧,是一棟位於冰庫和魚餌儲藏室之間的小小的方形建築。酒吧裡有一臺時髦的自動唱片點唱機,還有一部電話,不過都固定在吧檯上,因此沒有人會把它偷走。桌子和凳子都用螺絲釘固定在地上的。桌球到了午夜就沒什麼人玩了,所以也不需要買檯球桌。漁民們唯一的樂子就是擲骰子,一般不大會兒的工夫就把打魚剛掙的錢都輸光了。

傑里米把帆布袋子和鐵叉放在門外,珍妮特跟他說過,它們的氣味太難聞了,不要帶進酒吧裡。酒吧裡有厚厚的木地板和鐵鑄的火爐。酒吧呈L形,只放得下十個凳子。傑里米習慣性地向他經常坐的那個靠窗的位子走去。他從蜷縮在男廁所門口的一條棕色的狗身上跨過去,聽見廁所裡傳出的沖水聲。

“嗨,傑里米。”珍妮特跟他打了個招呼,然後給他倒了一紙杯咖啡,把糖和奶油放在吧檯上。

傑里米笑嘻嘻地走過去,一臉愛戀地看著珍妮特,“早……早……早上好,珍妮特。”

珍妮特回了他一個很迷人的笑。

珍妮特很同情傑里米。儘管他總是穿得破破爛爛的,可是他仍然是個英俊的傢伙。一些不認識他的人也承認這一點。如果他把頭髮稍微修剪一下,再稍稍打扮一下,你可能會以為他是遠方來的貴賓呢。

當他拿起糖塊兒的時候,手臂又開始抽搐,但他還是成功地把它加進了咖啡裡,一點兒也沒弄灑。他自豪地把糖罐兒放回原處,端起咖啡。

酒吧外面,一艘小型的拖網漁船正在駛出海港,魚網高高地掛在鋼板上,看起來就像是兩隻翅膀。傑里米聽見它低沉的鳴笛聲,抬頭朝窗外看了一眼,船上的指示燈轉眼間就消失在濃霧中了。

珍妮特一邊忙著收拾人們喝過的杯子,一邊想傑里米怎樣才能時來運轉呢。她經常在想,如果傑里米知道了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悲劇,他是否還會勇敢的活下去。

“你又剪頭髮了吧,傑里米?”她大聲問他,因為他一隻耳朵有點聾。

“是……是……是的,珍妮特。”他撒了個謊,很不好意思的用手去抹頭髮。珍妮特走到他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說,“看起來確實精神多了。我早就說過,這兩邊應該剪得很短才好看。這是時下最流行的髮型。”

傑里米覺得自己像生活在天堂裡一樣幸福。

廁所裡又傳來沖水聲,一個全身套著橡膠衣的漁民走了出來。珍妮特把他要的啤酒放在吧檯上。傑里米從咖啡杯裡看下去,想看看自己的頭在咖啡裡映出的倒影。

珍妮特比傑里米晚十年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