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憂傷(9)
我一直都渴望能有個哥哥,親哥哥 。但我只有一個弟弟,他是大家的寵兒,於是我就更加地被遺忘了。一有機會,我就會去纏著媽媽說,媽媽,再給我生個哥哥吧。媽媽笑笑不說話,說得多了就不再理我了。我總在想,我可能不是一個會惹人喜歡疼愛的孩子。小孩子都是自私的。那時的小米粒總是時常感覺到不平衡。
有一次,弟弟在搖籃上叼著奶瓶悠閒地喝奶,我站在邊上看著他。越看越不舒服,順手就把他的奶瓶奪過來,狠狠扔在地上,然後我也不跑就看著他哭。我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這次把家人惹怒了,而我倔犟執拗地說什麼都不服軟不低頭。就那麼倔著。而媽媽真正地生氣了,直接關了我的禁閉,要我認錯為止才放我出來。
那是一間儲藏室,隱隱地散發出一股汽油味和黴味。屋內漆黑一片,只透過窗欞灑了一地碎光。我抱著膝蓋坐下,那是我第一次獨自領受黑暗。我並不害怕。這比孤獨要好受得多。突發異想地覺得那道門對我來說,彷彿就是往生之門。可惜這次還是媽媽失敗了,最後她還是不忍心,把我放出來了。而我依然沒有改掉這種死倔的個性,長大了依舊是這個姿態。倔犟得想讓人提起來打一悶棍。
小米粒的來歷
邵奶奶來到我家時的嗓門我想一定比過街卡車的餘震要高得多。我的頭又疼了。可每次我想奪門而逃的時候,她那臃腫的身材就把我堵在了門口,她簡直有門那麼寬。次數多了我也就不再掙扎了,我像是她鷹爪下的小雞,再怎麼掙扎也徒勞。“邵奶奶。”我低下頭這麼叫。叫完我就企圖再從任何可乘的空隙竄走。有一次她突然把我抓住了,拎進了屋裡。她手那麼一提,我兩腳就騰空了。把我拎到了弟弟的搖籃前,奶奶在給那小子餵奶。他烏黑透亮的眸子盯著我,流光溢彩,確實很漂亮。看見他我就有氣,我別過臉不去看他。為照顧他,已經沒人想帶我玩了。爸媽沒時間帶我去公園玩,爺爺也忘記給我講故事,而奶奶再也沒陪我在下午時候站在門口等媽媽回家。我被這個小東西排擠了。
邵奶奶逗他玩著還不忘抓著我。搖籃裡的他悠然自得,邵奶奶和祖母望著他就笑得一臉燦爛。我覺得她們傷了我的心,我很委屈。她們不聞不問還繼續調侃。
邵奶奶問我,小米粒,你知道你怎麼來的嗎?
我想那時我的表情一定是嫌惡的,我大聲對她說,我是我爸爸媽媽生的!
她對我神秘一笑,搖搖頭,不是,你不是。
那笑容詭異而真誠。
我有點慌了,那我怎麼來的?!
她指著從牆外露出枝幹的大樹說,你剛生下來,你親爸親媽見你是個女孩就不要你了,有個黑漆漆的夜裡,他們用三隻老母雞把你換給現在的爸媽了。
我不相信這是我的來歷,我喊,你騙人!
她又笑了,我沒騙人,就是我介紹的嘛!不信你問你奶奶。
我轉向奶奶,奶奶,是真的嗎?
搖籃裡的那小子不老實起來,又尿了。奶奶慌忙起來給他換尿布,收拾床鋪。看也沒看我就點頭了。
我徹底慌了。怪不得他們老忘記我,原來我是換來的娃娃啊!那時我大概覺得心揪揪的,很疼。在邵奶奶去幫弟弟換尿布的時候,我順勢從她胳肢窩裡拐了出去。
我出門去了,向著離馬號街五百米遠的小清河走去。它其實是為水庫放水而修建的市內環河。城北的孩子都愛往那裡去,特別是夏季。媽媽從不讓我去,她說那裡淹死過人。這次,我偏要去。我想去找我的親爸媽,離開原來的那個家,再多危險我也不怕。我以為只要沿著這條河就可以到達我的家。天就那麼一直黑下去了,我同夜色一起在走。夜靜得像瞳孔,我只聽到自己在撲簌簌地掉淚。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我只知道,向前,再向前。可是那時我並不知道這是一條環城河。就像你想的那樣,我走了很久遠最後卻看到一片熟悉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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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憂傷(10)
我從小就是個缺心眼的人。這下,我也不知道往哪裡去了。
就是這時我看見了他。我一眼就認出了他是那個扯掉麻雀腦袋的少年小野。他坐在河岸的護欄上,手裡捏著一片竹葉,不知道怎麼就把它弄出了聲響。這個就是我記憶裡的呼哨。突然他好像發現了我,停止了聲音。我慌張地跑到離他稍遠一點的欄杆邊上,緊緊握著它,裝作看湖水。我感覺到他在向我走來,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