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說,興致盎然,她問,你的帳篷?你的蜂箱呢?
男子朝著身後虛無地指了一指,野貓井。他說。
野貓井。白露唸了一聲,這個地名陌生而又神秘。她問,野貓井遠嗎?
男子說,不遠,五十里外就是了。
於是白露的目光從男子身上離開,她睜大眼睛遠眺,希望看見男子口中的野貓井,可遠處永遠是一團模糊的光影,那裡亂雲飛渡,霧氣瀰漫。正是這層難以逾越的霧靄使野貓井頓時成了一個神聖的地方。白露想象那裡野花遍地,蜜蜂雲集,山坡像被塗了顏料那麼鮮豔,空氣中彷彿飄起了一陣微辣的花香。據男子說,幾個月後就可以趕油菜花的花期了,等油菜花期一過,就要去趕紫雲英的花期了。
男子的話一直在白露耳邊迴響,勾起了白露作為少女的愛花情結。男子走後,白露的思維還停留在那片奼紫嫣紅中,她彷彿看到自己徜徉在花海里的模樣。
五
蕭瑟的秋風吹跑了那股形影不離的瀝青味,也吹掉了彩虹街所有的樹葉,白露依舊摟著咕嚕入睡,咕嚕的牙床上像鑲嵌珍珠一般佈滿了數顆圓潤的新牙,白露反覆摩挲著,把咕嚕摟在胸前……
冬天措手不及地來臨,寒風在彩虹街上回旋。白露盤算著兩個男子到來的日子,她抱著咕嚕說,咕嚕,我們到底和誰走?
咕嚕叫了兩聲,白露猜測說,穀雨?
咕嚕又叫了兩聲,白露說,那個男人?
咕嚕不再叫了。
六
當穀雨回到小城時,姐姐已經消失了,連同那座老樓,從彩虹街永遠地抹去了。老樓毀於一次大火,人們仍能清晰地回憶起那場大火的情景。據說當時正是傍晚,火光一下子就從天井裡冒了出來,如同一隻探頭的怪獸,瞬間舔破了天空,使得天邊出現了火燒雲的壯麗景象。
人們說沒有任何呼喊聲從樓裡傳來,但也有一部分人十分肯定地說,老樓裡傳來了狗的狂吠。對此人們爭執不下,因為當大火熄滅,廢墟里什麼也沒有,既沒有人的殘骸,也沒有狗的屍體。
人們對此疑惑不解,他們仍在思考這個問題:白露哪裡去了?咕嚕哪裡去了?
終於有人說,其實白露和咕嚕早就走了,是跟一位從野貓井來的男子。
這些傳聞裡,穀雨相信了最後一種。他曾去過野貓井,可除了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及空中盤旋的山鷹,什麼印象也沒有留下。穀雨對著莽莽群山喊了起來,姐姐,你在嗎?
姐,姐,你,在,嗎?
回聲一直延宕,始終沒有另一個聲音出來回答穀雨的問題,穀雨落寞地離開,這一天恰好是驚蟄。
當父親遇上母親
文/商華鴿
母親二十一歲那年從雲南來到河南,來到父親的家。
是父親開著一輛老解放牌貨車去接她來的。車輪子一公里一公里地軲轆到雲南,又一公里一公里厚厚實實地軲轆回來。父親在去雲南之前,在村裡李爺那兒籌了二百多塊錢,全買了鞭炮。於是,十九年前,有一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脆脆亮亮地從雲南一路不絕響到了河南。
浮光掠影(6)
我時常想,那綿延一千多公里的鞭炮聲,是我靈魂深處最動聽、最深重的音樂。
父親的一生坎坷多舛。小的時候家裡不是一般的窮,父親說他小時候吃得最多的東西不是紅薯面,是苦。苦難在他的名字上也留下了烙印,他叫湘,因為他是在湖南逃荒的路上出生的。
但他是個漢子,無論多大的苦難都被他踩在了粗大的腳掌下。他的鞋子是四十四碼的,身軀是弱不禁風的,在大學剛畢業的時候。後來被家鄉的夕陽鍍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金色,他開始變得硬朗,肌肉也結實起來。
人一輩子最幸運的事是能按自己的活法兒活——這是最大的愜意。父親說。
我聽爺爺說,在那###的十年裡,父親因為倔著性子不肯抓了狗屎往他高中老師的嘴裡塞,而被紅衛兵——他的同班同學拿了狗屎砸在了他的頭上,他仍不屈,夜裡挖了兩塊紅薯烤熟了給老師當飯;大學畢業後,父親沒有按著分配的工作到鄉政府去上班,原因只是他不想整日坐在辦公室裡發呆喝茶看報紙再發呆——那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工作……
父親堅持回家務農,他想自己幹出點名堂。奶奶因為這事氣得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兩年後的一天,爺爺的一個把兄弟李爺從縣城回鄉,開了一輛212吉普。那年月吉普車還是個罕物,看得村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