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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人措手不及。

洛草河西邊便是洛草鎮,歷史上出名的江南小鎮。

幾百年來,多少非凡的故事在鎮上漸次上演又漸次被人們淡忘,最後只留下無情的流水和古拓的石拱橋做固執的見證。這情形如同繞進某個色彩斑駁的老舊巷子裡面,一扇木皮剝落的大門咿呀一聲,走出來一個盛裝美女——故事就像巷子裡的美女一樣,不斷地被接走又源源不斷地產生,常常讓後人覺得匪夷所思。

這一年是民國前四年,公元1908年。

歷史不是四季的輪迴,沒有誰能夠預知所要發生的一切,但上蒼註定了這一年洛草鎮將要發生某些嬗變。

我們桑家是洛草鎮赫赫有名的大家族,桑家所擁有的數十家大染坊幾乎壟斷了鎮上全部的印染業,甚至鎮子上最偏僻的村落都未能倖免。沒有一戶人家敢說家裡的衾幔完全與桑家無關,就連縣太爺進貢所青睞的供品也是桑家罕有的苗族“點蠟幔”,這種布的製作工藝繁縟複雜,一年都出產不了幾匹。

每月底,檢閱染布的成色和數量成了老太爺桑懷順全部的消遣,這一天也是他最榮耀的時刻。他坐著高轎遊走於各大染坊之間,向世人展示桑家在洛草鎮舉足輕重的地位,並且毫不謙虛地昭示祖輩流傳下來的無上榮光。

我就在這樣一個錦衣玉食的環境里長大,沒有生計之憂卻也沒有什麼值得嚮往的事物。生活就像一出被導演好的戲,我只管做稱職的演員。直到後來,桑家發生了一系列劫難,我才得以偏離預定的軌道。

輪到我這一代,桑家的孩子俱是“千”字輩,於是我得了一個不算俗氣的名字:桑千葚。還好,有碩果累累的味道。不過,僕人們都遵照傳統,統統唯唯諾諾地叫我小少爺。

桑家的大少爺,也就是我大哥桑千仞,是個足足年長我十二歲的男丁,因為受寵溺,早早敗壞了道德。及至我十歲左右開始經事,他已經在翻然悔悟的父輩那裡,斷送了繼承大業的燦爛前程。

我還有一個姐姐。這個有著絕色美貌的女子,很不幸,居然是洛草鎮百裡挑一的弱智。她渙散而空洞的眼神不經意就洩露了美麗背後隱藏的秘密,常常讓有幸目睹的人的情緒一落千丈,為此,我母親無數次在暗夜裡啜泣。

姐姐叫桑千葉。她是那種註定了要陪襯桑家其他人的智力,好讓他們顯得智慧超凡的悲劇人物。

於是,桑家的小少爺桑千葚,也就是我,也便註定了要承載桑家祖孫三代太多的指望。這一切,從桑家極嚴的家規屢屢在我身上履行來看,已經得到了不容辯駁的驗證。

從六歲起,我耳邊就開始充斥這樣的話語:

小少爺,老爺要你拿著戒尺到書房去。

千葚,把今天先生教的《論語》背給我聽。

千葚,聽管家說你又跑到染坊裡去了。

爹,我只是想看看瑪瑙纈是怎麼染出來的。

說了不準去就不準去,以後再去我打斷你的腿。

知道了,爹,千葚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