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是比較新穎的感情觀。荷花三娘子的珍重,灑脫,有碧波芰荷冉冉香的意境。
傲霜挺立的菊花,向來是中國文人高潔秉性和高雅生活的象徵。蒲松齡終生愛菊,垂暮之年有詩曰:“我昔愛菊成菊癖,佳種不憚求千里”,他喜歡菊花“不似別花近脂粉,輒教詞客比紅妝”。菊花花神黃英與葛巾、香玉等生生死死為愛情的花仙不同,她無脂粉氣,有丈夫氣,人淡如菊,人爽如菊。她在人生中,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位置,宛如傲霜挺立的秋菊。黃英及其弟“醉陶”,姊弟一體,以俗為雅,變文人黃花為致富之道。蒲松齡描寫的黃英從無怪異舉動,我們可以把黃英一直當作受近代文明思想影響的女強人形象,直到其弟的花神本相顯露:“起歸寢,出門踐菊畦,玉山傾倒,委衣於側,即地化為菊,高如人,花十餘朵,皆大於拳。”“短乾粉朵,嗅之有酒香,名之‘醉陶’,澆以酒則茂。”陶生的菊花本相和黃英的始終無怪異,相映成趣。
葛巾、香玉、荷花三娘子、黃英,都是花神,她們之間卻找不到雷同之處,在古代小說中也找不到類似的作品。怪不得聊齋點評家要說:聊齋層見疊出,各極變化,如初春食河豚,不信復有深秋蟹螯之樂。
橘樹
聊齋還有個小故事《橘樹》,寫一個小姑娘跟一棵樹的情誼:陝西劉公做興化縣令時,有道士送他一棵小橘樹,細得像手指頭,他不想要。他六七歲的女兒喜歡、呵護。等劉任滿時,橘樹盈把,剛開始結果。劉公不樂意把樹帶走,女兒抱樹嬌啼,家人騙她:暫時離開,以後還回來。小姑娘怕有力氣的人把樹揹走,親自看著家人把樹移栽到階下離去。姑娘長大,嫁人,丈夫赴任,恰好做興化縣令。“橘已十圍,實累累以千計”。原來,劉公走後,橘樹只長葉不結果,這是第一次結果。連結三年,第四年,“憔悴無少華”,“夫人曰:‘君任此不久矣。’”到秋天,果然不當這縣令了。
蟲鳥花卉足愉娛(3)
情到深處才是真,樹猶如此,花猶如此,而況於人乎?
彩翼展展為情來
《綠衣女》寫於生深夜讀書寺中,有少女悠然而至。人未到聲先至,一句“於相公勤讀哉”,親熱而不輕佻。於生疑惑:深山中哪來女子?接著推扉笑入的女子,綠衣長裙,婉妙無比。從她超凡脫俗的容貌,於生判斷:眼前麗者決非凡間之人,一再追問她住什麼地方。綠衣女以問作答:“君視妾當非能咋噬者,何勞窮問?”幽默俏皮又友好,拒絕得婉轉溫雅,比如實招供都令人滿意。接下來就是聊齋故事常有佈局:“羅襦既解,腰細殆不盈掬。更籌方盡,翩然遂去。”
於生髮現綠衣女“談吐間妙解音律”,求她唱曲兒,回答是“妾非吝惜,恐他人所聞。君必欲之,請便獻醜,但只微聲示意可耳”。以蓮鉤輕點足床而歌曰:“樹上烏臼鳥,賺奴中夜散。不怨繡鞋溼,只恐郎無伴。”唱詞透露出綠衣女身份:她本是小綠蜂,因為烏臼鳥吃掉比翼雙飛的郎君,她孤棲偷生,不得不來到人間找書生為伴,夜深露重,繡鞋被打溼。綠衣女的低調和膽怯,很像人間遭受過愛情挫折的女性,她總是那樣膽怯,實際上她是失去伴侶的小綠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綠衣女的歌聲也有特異美感:“聲細如蠅,裁可辨認。而靜聽之,宛轉滑烈,動耳搖心。”
“物而人”是蒲松齡拿手好戲,少女綠蜂,會合無間。少女“綠衣長裙”,實指綠蜂的翅膀;少女“腰細殆不盈掬”,實指蜂腰;少女妙解音律,實指蜂之善鳴;少女“偷生鬼子常畏人”,非畏人,畏烏臼鳥和蜘蛛也。處處寫美麗而嬌柔的少女,時時暗寓綠蜂身份。婉妙的身材,寫蜂形;嬌細的聲音,寫蜂音。少女最後變成綠蜂順理成章:於生送走綠衣女,“聞女號救甚急”,剎那間,少女變成了被蜘蛛網困住的綠蜂,少女號救聲變成了綠蜂嚶嚶“哀鳴聲嘶”。於生挑網救蜂,蜂投身墨池,走作“謝”字,純粹的物顯示了人的心態。美哉綠衣女!
阿英
《阿英》寫甘珏路遇美少女阿英,阿英說:令尊跟我有婚姻之約。兩人成夫妻後,甘家人發現阿英嬌婉善言卻有分身法,一再追問,阿英化成鸚鵡翩然而逝。原來,甘珏的父親養過一隻聰明的鸚鵡,喂鳥時,四五歲的甘珏問:飼鳥何為?父親就開玩笑說:將以為汝婦。鸚鵡認為,這就是婚姻之約,來給甘珏做媳婦。
甘家似乎特別跟鳥兒有緣,甘珏父親死得早,哥哥甘玉把弟弟養大,打算給弟弟找個漂亮媳婦,因選擇過苛,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甘玉夜宿山寺,聽到窗外有女子說話聲音,見幾個女郎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