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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虎又點頭。兩度“頷之”,第一次認罪不諱,第二次答應做嫗子養老送終,“虎而人”意味何等濃厚!

聊齋先生的生花妙筆並沒有到此為止,而是繼續在虎的人情味上大做文章。虎不僅切實做了孝子,在物資上“奉養過於其子”,感動得趙城嫗非但不要求“殺虎以償”,還“心竊德虎”。虎還如兒子般依戀嫗,嫗活著時,老虎“時臥簷下,竟日不去”,宛如兒子承歡膝下;嫗逝後,虎“吼於堂中”,如兒子哭慈母;“直赴冢前,嗥鳴雷動”,簡直是孝子送葬!虎而人,人而虎,天衣無縫。

蟲鳥花卉足愉娛(6)

黑格爾說過:“真正的創造就是藝術想像的活動。”“最傑出的藝術本領就是想像。”蒲松齡的創造就是想像出以純粹虎形負荷完整而優美的人性,甚至可以說,正是藉助於猛獸外形和仁人內心越來越大的裂縫製造出奇異之至的美。趙城虎從“蹲立門中”、“貼耳受縛”到“時臥簷下”、“吼於堂中”、“直赴冢前,嗥鳴雷動”,處處都是猛獸行為,內中包含的優美人性、如水柔情卻令人心動神移。曾經食人的獸中王,成了可愛的人化非人,虎形義士。

粉蝶

當然啦,幻想不過是幻想。“若教山君可做子,食盡人間爺孃多”!

《聊齋志異》的“妖”,是亦人亦妖,人格化的妖,“頓入人間”的妖。他們之所以那麼令人喜愛,因為蒲松齡寫妖,正如魯迅先生分析“示以平常”。聊齋之妖,很少像《西遊記》的孫行者,踢天弄井,上天入地;很少像《封神演義》的哪吒,三頭六臂,翻江倒海。聊齋之妖像人間凡夫俗子,生活著,追求著。

聊齋狐仙,最符合這一“和易可親,忘為異類”“示以平常”的特點,也是聊齋之妖最成功的一種。《青鳳》寫人狐之戀,狂生耿去病到素有怪異的荒宅,“撥蒿蓬,曲折而入”。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讀者的意料,這個鬼狐之藪,“殊無少異”,是一幅秩序井然的家族聚飲圖:“潛窺之,見巨燭雙燒,其明如晝。一叟儒冠南面坐,一媼相對,俱年四十餘。東向一少年,可二十許;右一女郎,裁及笄耳。酒胾滿案,團坐笑語。”簡直是一個禮法森嚴的封建家庭。家長南面坐而且戴著讀書人的帽子;媼和少年、少女的坐次,毫無越規;而團團圍坐,歡聲笑語,又體現出家族的和睦氣氛。哪兒有一點兒“狐”的蹤影?當耿去病闖入,狐叟出迎,兩人攀談後,耿去病用“塗山氏”即狐仙之祖的赫赫功績取悅狐叟。狐叟高興了,讓妻子和女兒都出來聽,儼然是一個喜歡用高貴門第自悅的儒者。

“示以平常”的描寫,產生了“忘為異類”的效果。讀者讀這些妖類故事,感受的是人生的窮通禍福,現實生活的愛恨情仇。蒲松齡這亦人亦妖的障眼法,把讀者矇混了,尤其是把小說裡跟“妖”打交道的當事人迷惑住了。

“異類”使小說妙趣橫生,撲朔迷離。最虛幻又最真實,最奇特又最平凡,最離奇又最合理,亦人亦妖,時而人而妖,時而妖而人。蒲松齡創造比現實更深刻、更美好的虛幻假象。“妖”雖各有不同,深刻的人文關懷始終照徹毫末,精筆妙墨,苦心經營。300年過去,這些異類形象仍令人百讀不厭、回味無窮。

奧妙無窮寫夢幻(1)

劉義慶《幽明錄·焦湖廟祝》文字不長,但開後世文學“夢文章”的先河:“焦湖廟祝有柏枕,三十餘年,枕後一小坼孔。縣民湯林行賈,經廟祝福。祝曰:‘君婚姻否?可就枕坼邊。’令湯林入坼內,見朱門,瓊宮瑤臺勝於世。見趙太尉,為林婚。育子六人,四男二女。選秘書郎,俄遷黃門郎。林在枕中,永無思歸之懷,遂遭違忤之事。祝令林出外間,遂見向枕。謂枕內歷年載,而實俄頃之間矣。”夢中得富貴,做高官的故事,後來成為小說家和戲劇家熱衷的題材。沈既濟《枕中記》,湯顯祖《邯鄲夢》,戲法兒個個會變,立意各不相同。蒲松齡擴大了夢文學的疆域,除夢中做官之外,夢是凡人聯絡神鬼狐妖的最佳手段:

女鬼伍秋月,一個柔弱嬌女,藉助夢,來到王鼎床上;

厙(shè)將軍,出賣朋友的無義之賊,夢中受到冥司沸油澆足的懲罰;

英雄少年於江,夢中得父親囑託,勇殺惡狼;

品行不端的邑人,夢中成為案上之肉,被碎割;

……

聊齋夢文章,無處不在。聊齋之夢,做得新奇,做得巧妙,做得有思想教育意義。我們具體看幾個聊齋夢。

夢中之夢似是真

�奧妙無窮寫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