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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的吧?”

“問題是不要造成可乘之機。要是你由於睡眠不足而開始同情自己,邪惡勢力必然乘虛而入。明白?”

“明白。”

“明白就走吧。沒工夫磨磨蹭蹭。”

我們用尼龍繩拴住雙方的身體,繼續前進。我儘量把注意力從其鞋音移開,並把手電筒光照準她的脊背,盯著橄欖綠美軍夾克挪動腳步。記得這夾克是1971年買的。1971年越南戰場仍在交火,當總統的是長著一副不吉利面孔的理查德·尼克松。當時所有的人都留長髮穿髒鞋,都聽神經兮兮的流行音樂,都身披背部帶和平標記的處理的美軍作戰服,都滿懷彼得·馮達般心情,一切恍惚發生在恐龍出沒的遠古時代。

我試圖想起當時發生的幾件事,卻一件也無從想起。無奈,便在腦海中推出彼得·馮達駕駛摩托飛馳的場面。俄頃,這場面便同斯特佩沃爾夫的《讓人生充滿野性》重合起來,而《讓人生充滿野性》不覺之間又變成了馬賓·基的《悲哀的謠言》。大約是序曲相近的緣故。

“想什麼呢?”胖女郎從前面投過話。

“沒想什麼。”我說。

“唱支歌?”

“歌就算了。”

“那,你看做什麼好?”

“說話吧。”

“說什麼?”

“說下雨如何?”

“好的。”

“你記得的雨是怎麼樣的呢?”

“父母兄弟死的那天下雨來著。”

“說點愉快的吧。”

“也好。我是很想說。”女郎道,“況且除了你,我也沒人可說這種話。……要是你沒情緒聽,當然不說也可以。”

“既然想說,還是一吐為快的好。”我說。

“那是一場分不清是下還是不下的雨。從一大清早便一直是那樣的天氣。滿天空是灰濛濛的雲,一動也不動。我躺在醫院床上,始終仰望天空。時間是11月初,窗外長著樟樹,很大的樟樹,葉子差不多落了一半,從樹枝空隙能望到天空。可喜歡看樹?”

“啊,怎麼說呢,”我應道,“算不上討厭,只是沒特別注意看過。”

老實說,我還真分不出柯樹與樟樹有何區別。

“我頂喜歡看樹。一向喜歡,現在也喜歡。一有時間就坐在樹下,或摸樹幹或仰望樹枝,就這樣呆呆過幾個小時。當時我住院的那家醫院院子裡長的,也是一棵相當氣派的樹。我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只顧看那棵樟樹枝和天空,一看就是一整天。最後連每條樹枝都一一印在了腦海。對了,就像鐵道迷對線路名和站名倒背如流一樣。

“樟樹上常有鳥飛來。各種各樣的鳥:麻雀、伯勞、白頭翁,還有不知名的顏色好看的鳥,有時鴿子也來。飛來的鳥在樹枝上歇一會腳,又不知飛去了哪裡。鳥對下雨十分敏感,知道?”

“不知道。”我說。

“每當下雨或快要下雨的時候,鳥們絕對不會出現在樹枝上。但雨一停就馬上飛來,唧唧喳喳叫個不停,簡直像在一齊慶賀雨過天晴。不明白是為什麼,或許雨過後蟲子馬上爬出地面,也可能單單因為鳥喜歡雨停。這麼著,我得以知道天氣變化。見不到鳥便是有雨,鳥一來叫雨就停了。”

“住院時間很長?”

“嗯,將近一個月。以前我心臟瓣膜有問題,必須動手術。據說手術非常難做,家裡人都對我不抱多大希望。結果卻只有我活下來並活得好好的,其他人都死了,也真是不可思議。”

她就此止住話頭,默默前行。我邊走邊想她的心臟、樟樹和小鳥。

“家人死的那天,也是鳥忙得不可開交的一天。因為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鳥便隨之忽兒出來忽兒離去折騰個沒完。那天很冷,像冬天的尖頭兵似的。病房裡通了暖氣,窗玻璃迷濛一片,我不得不再三擦拭。從床上爬起,用毛巾擦罷,又折身回來。本來是不能下床的,但我很想看樹看鳥看天空和雨。住院時間久了,那些東西竟成了命根子。你住過院?”

“沒有。”我說。總的說來,我健康得如春天的熊。

“有一種紅翅膀黑腦袋的鳥,行動時總是成雙成對。相形之下,白頭翁的裝束樸實得活像銀行職員。但它們都同樣雨一停便來樹上啼叫。”

“那時我這祥想來著:世界這東西是多麼神奇!世界上長著幾百億幾千億棵樟樹——當然也可以不是樟樹——上面有陽光照射有雨水澆淋,有幾百億幾千億隻鳥兒歇息或飛離。每當想起這幅光景,我就不由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