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幾天前剛來的喲!”
“幾天前?”她有些愕然,“那麼你肯定認錯人了。因為我有生以來還從未走出過這個鎮子。同我相像的人怕也不至於有的。”
“或許。”我啜了口咖啡,“不過我時常這樣想: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大家恐怕都住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度過完全不同的人生來著。而這段往事很可能由於某種原因被忘得乾乾淨淨,於是大家便在一無所知的惰況下如此打發時光,你就沒有這麼想過?”
“沒有。”她說,“你之所以那麼想,大概因為你是讀夢人吧?讀夢人的想法和感覺跟普遇人有著很大區別。”
“想必。”
“那麼,你可想得起自己過去在哪裡幹過什麼?”
“想不起來。”說著,我走到櫃檯跟前,從三三五五散在那裡的回形針中抓一個拿在手裡,細細看了半天。“但我總覺得發生過什麼,這點我敢肯定。而且恍惚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圖書館的天花板很高,房間靜得簡直同海底無異。我手裡拿著回形針,不經意地茫然環顧房間。她則坐在桌前,一個人安靜地喝著咖啡。
“就連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都稀裡糊塗。”我說。
細看之下,天花板瀉下的黃色電燈的光粒子似乎時而膨脹時而收縮。大約是因為瞳仁受傷的緣故。我的雙目已經被看門人改造過,以便使之洞察特殊之物。牆上那古舊的大掛鐘在沉默中緩緩移動時間的腳步。
“來這裡估計事出有因,但我現在無從記起了。”
“這鎮子非常安靜,”女孩說,“所以我想,假如你是來這裡尋求安靜的,那麼你應該稱心如意。”
“或許,“我應道,“今天我在這裡幹什麼好呢?”
她搖了下頭,慢慢從桌旁站起,撒下兩隻喝空的咖啡杯。
“今天這裡沒什麼可給你乾的,工作從明天開始。現在請回家好好休息吧,到時候再來。”
我再次看了眼天花板,又看看她的臉。不錯,我覺得她確實同我心目中的某種印象密不可分地連在一起,確有什麼在輕輕撥動我的心絃。我閉起眼睛,在自己迷迷濛濛的心海中搜尋起來。剛合上眼睛,我便感到沉默猶如細微的塵埃落滿自己的身體。
“明天6點來。”
“再見。”她說。
我離開圖書館,憑依舊橋的欄杆,傾聽河水的流聲,眼望獸們消失後的鎮容。環繞鐘塔和小鎮的圍牆,河邊排列的建築物,以及呈鋸齒形的北尾根山脈,無不被入夜時分那淡淡的夜色染成一派黛藍。除了水流聲,沒有任何聲響縈繞耳際。鳥們早已撤得無影無蹤。
假如你是來這裡尋求安靜的----她說。但我無法證實這點。
不久,四下徹底黑暗下來,河邊路的一排街燈開始閃出光亮。我沿著空無人影的街道朝西山崗踱去。
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5。冷酷仙境(計算、進化、性慾)
為了使被消除聲音的孫女恢復正常,老人返回地面。這時間裡,我一邊喝著咖啡,一邊一個人默默計算。
我不知道老人離開房間有多長時間。我調好電子錶的響鈴,使之按1小時——30分——1小時30分的週期反覆鳴響,我隨之計算、休息、再計算。我熄掉燈,以使自己看不見錶盤數字。因為若把時間掛在心頭,計算便很難順利。無論現在是何時刻,都與我的工作毫不相干。我著手計算時便是工作的開始,停止計算時即是工作的結束。對我來說,所需時間只是1小時——30分——1小時——30分這個週期。
老人不在的時間裡,自己大概休息了兩次或三次。休息時我或者歪在沙發上胡思亂想,或者上廁所或者做屈臂撐體運動。沙發躺上去很舒服,既不太硬又不太軟。腦袋下面的軟墊也恰到好處。每次外出計算,我都在沙發上躺倒休息。幾乎沒有碰上躺起來舒服的沙發,大多是隨便買來的粗製濫造的用品。即使看上去堂而皇之的沙發,往上一躺也都大多令人失望。搞不清人們為什麼竟挑選不好沙發。
我總是確信——或許出於偏見——在沙發的選擇上面往住反映出人的品位。沙發本身便是一個不可侵犯的壁壘森然的世界。這點只有在好沙發上長大的人才體會得到。這同成長當中看好書聽好音樂是一回事。一個好沙發生出另一個好沙發,一個壞沙發則生出另一個壞沙發,無一例外。
我知道好幾個人雖然坐著高階轎車往來奔波而家裡放的卻是二三流的沙發。對這樣的人我是不大信任的。高階車或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