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貝爾,醒醒吧,上帝是不存在的!”我提高聲音。
貝爾一雙晶亮亮的虎眼,慢慢擴張了:“康雍,你知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知道啊,沒有上帝這回事,我們漢人文化早有這個結論。”我說。
“你們漢人他媽的結——”貝爾脫口而出英文之“他媽的”,這是同班以來,我第一次聽到貝爾說“他媽的”。可是他立刻警覺到他太沖動,收住話,改道歉。
“抱歉,我不該說粗話,只是,什麼時候開始,有沒有上帝,是由你們決定了的?”他問。
“咦?你不知道嗎?兩年前在中國的湖北,出土了一份檔案,寫在竹子上面的,應該是中國春秋戰國時代的檔案。”我說。
“這個檔案,跟上帝有什麼關係?”貝爾問。
“檔案內容,講中國出現一個四處遊蕩的聖人,長髮長鬚,帶了十二名門徒,不但會在水上面走路,還能把五個餅變成一大堆餅,把兩條魚變成一大堆魚。這人還把死三天的人變活,能從自己的墳裡爬出來……”我說。
貝爾的眉頭整個皺起來,眼神變得凌厲:“是哪個無聊鬼,用竹子把聖經的故事抄一遍,埋到土裡面唬人?”
“不是唬人的哦,探測過年代了,比你們的聖經還古老幾百年呢!”
“我不信!無聊的把戲!”貝爾很不高興。
“竹子檔案說這個聖人,名字叫做‘吉舍世’哦!”我說。
“怎麼可能?”貝爾氣沖沖地問。
“真的叫‘吉舍世’,在中文裡,是‘帶來吉祥,捨身救世’的意思,沒想到你們的聖經,也沿用了我們漢文這個發音。給他取英文名叫Jesus唷。”
“簡直在放屁。”貝爾完全醒過來了,看得出他強壓住怒氣,咬牙咬得青筋暴起。貝爾的棕發,本來就象雄獅的鬃毛,這時亂髮憤張,看來馬上要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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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貝爾,這下你不打瞌睡了呀。”我笑笑看著他。
貝爾一愣:“那又怎樣?”
“那我就不再氣你啦,安啦,沒有這個什麼竹子鬼檔案。我騙你的,只是要把你弄醒而已。”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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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駕駛人陷入不能自拔的渴睡,這樣的危機,竟然是靠著攻擊基督教才解除了。這樣看起來,宗教畢竟還是有用的東西。
貝爾雖然清醒了,但他顯然很不欣賞我開他宗教的玩笑,車上氣氛變得有點古怪,貝爾臭著臉,彷彿為了報復,毅然換了錄音帶,大聲播起讚美基督的聖歌來了。這下可好,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兩盞微弱的車燈照著前方似乎永遠走不完的路,漫天響起“神阿帶我走過死亡幽谷”的歌聲,非洲贊那布跟我都坐直背脊、毛骨悚然,大家都清醒了,我們安全的在天亮時分抵達黃石公園。
貝爾到了黃石公園後,非常興奮,好像到了“天堂和地獄的樣品屋”一樣,冒黃煙的山壁、冒白煙的滾泉、燒焦的樹林、大蛇的蛻皮,什麼都能激發他一番感嘆,指天畫地,喃喃自語。我跟贊那布也就乖乖依他指示拍攝,雖然心中不免疑惑有些鏡頭到底要用在哪裡,比如說野牛所拉一坨屎上的綠頭大蒼蠅、或者稀薄到只有他一個人看得見的,他堅持有九種顏色的彩虹。
但他是導演,導演說了就算。其實每個導演都一樣,你根本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你作為他的工作人員,只能盡你所能給他他要的東西,等他想拍的都拍到了,那你就祈禱他能善用這些素材,剪接出一部好電影來,雖然,最後導演常常剪出一部大爛片。這也沒什麼,人身本來就是如此,很多嬰兒,從小爸媽也是給他餵飽穿暖,伺候周到,結果長大還不是爛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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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同學的虔誠,我很早就開始領教了。我們新生是菜鳥,要強用繫上的裝置總是搶不過長我們好幾屆的資深學生,我們分配到的剪接時間,通常是半夜兩、三點這種只適合死人復活的時段,這種深夜時分,一個人一間,關在冰冷的剪接室裡,已經很有太平間的氣氛了,加上剪接必須把燈都關掉,才能看清剪接機上那一小格畫面,冰冷又黑暗,格外陰森,這種時候,貝爾卻永遠能幾乎無聲的在你背後轉開門把,悄悄掩到你的身後,然後嘆一口氣說——
“康永……還撐得住嗎?……”
通常半夜剪接,大家都已有點神志不清,像這樣忽然被人在頸後噴一口氣,幽幽問上一句,能夠不驚聲尖叫者,又有幾人?我本來還以為貝爾喜歡惡作劇,故意繼穿睡衣的冥客斯教授之後,到處嚇人,後來問了同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