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把他們的首領拍得更有型點。
UCLA本來就標榜吸收各種異類文化,以擴充電影創作的視野,如果真的收進來一名潛伏的恐怖分子,也不是什麼太意外的事。
可是,漸漸的,我發現狄明哥同學,是一個不粗野、不暴烈、不豪邁的人。狄明哥如果遇到他認為可笑的事,他會把頭往後一仰,輕蔑一笑,用手輕拂過額前頭頂,其姿態完全符合日本漫畫裡常出現的勢力貴婦的表情,只是貴婦淺笑之餘,帶著鑽戒的纖纖玉指拂過翻飛秀髮,閃耀動人,自有風韻。
而我們的狄明哥,巨掌拂過巨型光頭,咧開巨嘴嗤笑,聲勢雖然驚人,但實在談不上風韻。
另外,狄明哥也常顯示蘭花指,端杯子、捏底片、出指罵人,必有小指翹起,做蘭花狀,只是手指粗大,呈現的是熱帶雨林的異種巨蘭。
狄明哥同學身體鍛鍊得壯碩,天生身材又巨大,只是氣質陰柔,眼角眉梢,風情無限。他當然也不隸屬於任何恐怖組織,他是義大利血統,生長於紐約,畢業自設計界有名的帕森思學院,進UCLA之前,向來在紐約做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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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狄明哥同學,對我出示請帖一份,說是設計界的派對,為了歡迎幾個歐洲來的年輕設計師,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參加。我當然說好。我們拍電影的學生,為了擠出每一分錢來拍自己的學期製作,生活上拮据得要命,既不能吃美食,也不能飲好酒,這種學生,就該參加排隊。派對不同於宴會,不必跟眾賓客對坐,面面相覷、沒話找話、彼此檢查身份、驗明正身。派對形式鬆散,大家晃來晃去,交談不必超過三分鐘,找個藉口就能輕易閃人。這樣的派對,最適合飢餓的人快速補充營養,桌上點心雖然一份一份小小的,但多吃幾十份也就很飽。尤其是設計界這種大家裝模作樣的派對,食物旁邊一定人煙稀少,像時尚模特兒們,個個仙風道骨,自動免疫於所有食物的引誘。於是我們這種掠食者型的客人,也才得以一展抱負、安身立命。
狄明哥當然不知道我點頭的原因是飢餓,反正有人陪他去派對就好了。我們兩個約好在派對中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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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對那日,我穿上香港產的硬綢唐衫,對付歐美設計界人士,唐衫或旗袍這些東方衣飾,比較能夠超然物外,不必陷入滿場普拉達門亞曼尼、香奈爾拼聖羅蘭的混戰當中。西方人既看不出質料,又判斷不出價錢,出於對古老東方文明的敬重,多半也就莫測高深、相安無事。要不然設計界的派對,大家都目光如電、血淋淋的交鋒,誰要是穿了件過季的名牌,如果沒個好的說法,當晚不免被當“賤民”對待。
我到了派對現場,一眼望去,找不到狄明哥,我想他遲到了,就胡亂先跟大夥兒應酬兩句,然後按照計劃,逐步往食物桌方向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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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永!”忽然有人叫我,我抬頭張望一下,沒看到認識的人。我想我一時聽錯,又繼續在人群中匍匐前進。
“康永!”又聽一聲叫喚,我再抬頭,循聲望去,“康永,在這裡!”我看見了,一個“女巨人”在跟我揮手。
我本能的微笑揮手回報,以免失禮,然而好景不長,我的手揮動三下後凍結在空中,微笑凍結在臉上。
那個女巨人,是狄明哥同學。
狄明哥,他穿著女裝、戴著俏麗的假髮,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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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女裝的巨人,狄明哥同學,以迅猛龍般的優雅小碎步,快速奔向我。
我叫自己冷靜,深呼吸,比較鎮定了。我再睜大眼對目標掃描一遍,這逼近中的不明物體——有可能是狄明哥的媽媽?還是狄明哥的姐姐?阿姨?外星人般的狄明哥?
都不是。是狄明哥同學本人。
我憂喜參半的迎上前,跟狄明哥相認,本來就要脫口而出,問他:“你怎麼了?”可是看到狄明哥明豔又欣喜的表情,立刻警覺這樣問會太失禮,危機間硬生生改口說:“狄明哥,你……今晚真漂亮……”
狄明哥抓住我的手,歡喜得像小女孩般雀躍了兩下,我擔心的瞄瞄他的高跟鞋,發現他穿了古典的“畢業生”中羅賓森太太網狀黑絲襪,黑絲襪的準線準準的對齊在後小腿肌肉隆起的弧線上。
“狄明哥,你……把腿毛都刮光了!”我立刻警覺的往他手臂看去,他穿的女裝是長袖,從袖口露出的手腕、手掌,也都“去毛”處理了。
“這有什麼?康永,兩個鐘頭就弄好了。”狄明哥用蘭花指,從桌上拿起酒杯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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