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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信,又帶回一包著作,高興得什麼似的。

回到家裡開啟包袱一看,一共是五部著作:一部《論語疏義》,一部《孟子疏義》,一部《商君書箋釋》,一部《思遠堂詩草》,最後一部是《易經解讀》。安石夜以繼日,很快就全都讀了一遍。

漢唐以來,註疏孔、孟,都只重句逗詮釋,疊床架屋,細煩瑣屑。逢源卻別開生面,著眼於經義的闡釋,志在宏揚先聖的微言大義,與安石先前讀過的江西劉敞的著作,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也正是安石所推崇提倡的一種治經方法,自然先就得了個碰頭彩,有了心心相印的情好。

安石無書不讀,《商君書》當然早就讀過。他受的是儒家的正統教育,儘管通達,並不因人廢言,可對商鞅、韓非的學說,還是有些敬而遠之。逢源卻不一樣,直言不諱地推崇商鞅。甚至說,當今天下,積貧積弱,唯有耕戰才能治標治本。這話對於安石,真是石破天驚!細想,也未嘗沒有一點道理?耕而富,戰而強,積貧積弱不就可以徹底改觀了嗎?當然,那個時候苛法愚民的措施,如今是絕對行不通的。

還有一點,也引起了安石的思考。

在逢源那兒,孔、孟學說的闡釋與推崇商鞅,一點也不衝突,各行其是。再一細看,才發現,並不是不衝突,而是原本就毫不相干。為什麼會這樣呢?就它們的內容而言,原本是互相對立、難以共存的。商鞅明目張膽地將詩、書、禮、樂、仁、義、修善、孝悌、誠信、貞廉等,當作禍國殃民的“六蝨”來攻擊,逢源不可能視而不見。可為什麼它們竟相安無事呢?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這幾本著作寫於不同時期,逢源的思想前後有些變化,且每一時期有他的思考重心。安石的思索,並沒有到此為止。這種純粹形式上的統一與共存,讓他靈機一動,突然想到:也許,孔、孟先聖的學說,與商鞅的法家思想,在某一點上有它們的契合點?尤其是在體用的關聯上,能不能有所聯結呢?現實的政治生活中,商鞅思想的融入與運用,早已是一件公開的秘密了。不過,這一想法只是偶一閃現而已,也多少有些朦朧,並沒有深入展開,根本沒有這裡所說的明晰具體。此後,安石似乎也沒有再認真回到這個題目上來。但沉入潛意識的東西,卻能持久發生影響,在不知不覺中改變思考的方向,並非不可思議。明白了這一點,也就多少能夠明瞭安石以後的思想歷程了。

安石自己鑽研過《易》,還寫過一部《易解》。但他對於《易》,始終有一種仰之彌高、鑽之彌深的感覺,對自己的解讀總不那麼自信。以一個行家的眼光來讀逢源的《易經解讀》,自然別有一番情趣。而逢源《易經解讀》最奇特的地方在於:書後附了六十六首《讀易絕句》。除開頭結尾的《引》、《煞》兩首之外,每卦一首,或隱括卦意,或抒發感想,或借題發揮,真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引》寫道:

三皇五帝到於今,說盡三才是此經。仰止高山窮碧落,韋編三絕始為零。

《煞》則寫道:

讀罷圖文自掩扉,所思不見淚沾衣。由來解道里中手,只索書空向落暉!

《乾卦第一》寫道:

風雲水火氣相聯,眾口洶洶道九乾。一意如能為百姓,藏飛潛用不關天。

下面各卦,也都無不叫安石愛不釋手。他的詩稿也都耐讀,只是多少有些憂鬱,讓人揪心。

讀完逢源的所有著作,安石越發想見逢源了!差不多也就在這個時候,逢源自己到揚州城來看他了。

逢源頭上戴一頂玉冠,長方臉形,多少有些瘦削蒼白;長眉鳳眼,顧盼生風,只是時不時地夾著些陰鬱;穿著一件純白長衫,更將身子襯得挺拔修長,真正是一種玉樹臨風的風采。

安石一見,就大步迎了上去,叉手說道:“逢源先生,與我想得一模一樣!”

逢源打量著安石,見他氣度沉穩堅毅,恢宏豁達,更有一股逼人的英氣,叫人肅然起敬,一面回禮,也情不自禁地說道:“安石仁兄,果然不出我所料!”

第一次見面,兩個人竟都說出這樣的話,似乎有些莫名其妙,連他們自己好像也都有些驚訝,但略一遲疑之後,兩個人又都哈哈大笑了。或許,這該是他們唯一能有,也唯一該有的會見方式吧!

安石感嘆道:“要不是從宴會上聽到瓊花唱歌,在雅士居看到您的填詞,我還想不到去拜訪您。白白耽擱了許多時光,真是太可惜了!”

逢源也惋惜:“只怪小弟過於孤傲偏激,不願結交官府,沒有早早來拜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