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與唐德宗的三司使劉晏,粗通經濟,許多措施與古人多少有些合拍。可一般學者一知半解,似是而非,不但不理解先王的法意,完全蔑視經濟,也壓根兒反對任何人重視經濟,將講究經濟之道一概斥之為與民爭利。如今既要理財,就應當效法古人,重修泉府之法,將財利之權收歸朝廷。”
所謂九府圜法,乃是周代的貨幣流通之法。九府是太府、玉府、內府、外府、泉府、天府、職內、職金、職幣等九種掌管貨幣的專職官吏。圜通圓,意謂平均而流通;圜法,即指貨幣流通之法。安石講《禮記》,專門作過解釋。神宗自己也看過《史記》、《漢書》,多少有些瞭解。安石這話一聽就懂,一點兒也不隔。千呼萬喚之後,安石終於將經濟問題當做頭等大事提到了日程上,神宗自然有說不出的高興,除了連聲說好,一時間竟想不到別的話了。
只聽安石又說道:“這人才,從來難得,也難知。尤其是經濟之才,更是難得難知。”
神宗聽安石已經轉換了話題,這才應道:“可不是嗎?從來就有人才難得、知人之難的說法,哪裡會是虛話呢!”
“陛下聖明。”安石應了一句,又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下去,“所以,理財,一要專任,二要寬容。十個手指頭伸出來還長短不齊,用人多了,難免良莠參差。十個人理財,假如有那麼一兩個人出了差錯,大家就會群起而攻之,不依不饒。用鯀一個人治水,那可是堯與群臣商議之後大家一起決定的。結果怎麼樣?還是失敗了。用一個人都可能敗事,用人多了,當然更不可能完全沒有失誤。關鍵是要權衡利弊,看看失多還是得多,不要為那些沒完沒了的攻擊所動搖。”
“愛卿這話不錯。從來之所以成事少,敗事多,往往就因為一兩個人出了差錯,便將整個大計劃全都廢而不用了。主政的人,決不能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神宗說完這話,突然覺著悲哀起來:安石之所以繞了這麼多彎子,不就是想在三司之外,再設一個獨立機構操持變法嗎?他怎麼就知道我不允許,要繞這麼多彎子來說服我?這君臣之間,溝通起來也是異常困難的呵!轉而,又同情起安石來了:他做臣下的也不容易。為著這麼一件利國利民的事情,卻不能直言擺上,還得繞許多彎子來說服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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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遺事 第七十回(2)
想到這裡,神宗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唉,朕也知道,如今這做事,實在不容易!要打破因循,別出機杼,更難了!愛卿的想法,丞相已經跟朕說了。朕完全贊成你的意見,在三司之外另設一個制置三司條例司,全權設計、籌措相關變法事宜。這事當然由你全權負責。丞相說要再配一個人給你,倒也不失為周全之計。不管派誰,那兒只能由你說了算。要是婆婆多了,與現有的其他機構毫無二致,幹嗎還要成立它呢?愛卿只管放膽施為吧!”
繞了半天彎子,卻繞來這麼一大段知疼著熱的話,安石當時淚水就下來了。好不容易才忍住淚水,回道:“陛下這樣支援關愛臣下,微臣敢不披肝瀝膽,死而後已!關於新機構的人選,容臣考慮後再上摺子。”
兩天以後,制置三司條例司就正式下詔成立了,辦公地點就在政事堂後面專門撤出來的一排廂房裡。給安石配的助手,是陳昇之。
這陳昇之,原名陳旭,字陽叔,建州建陽人。因為“旭”與神宗的“頊”字聲音相近,犯諱,才改成了升之。他也是進士出身,大抵做諫官的時候多,雖然能言直諫,卻從來不犯牛勁,往往只點到為止。仁宗、英宗兩朝,都做到了樞密副使。神宗接位,他本來改知大名府,陛見的時候,神宗因為他是先朝老臣,特意將他留下升了樞密使。文彥博、呂公弼已經是樞密使了,加他就是三個,自然是一種額外的恩寵。他要長安石十來歲,資歷也老了許多,這次釋出他與安石主持三司條例司,名字也排在前面。神宗派他到這麼重要的位置上來,不要說,自然同樣是一種看重;那期望不用說也是高的。當助手的話,神宗並沒有明說。可升之是做官做老了的人,知道權衡輕重,早就甘當配角了。那話,其實也不用說。
安石沒有權利挑同事,心裡卻感激皇上與宰相的一片苦心。自己在揚州當判官的時候,陳旭——那時還沒改名字,也在韓琦手下做屬官,他們算是同事,處得也還可以,多少有些瞭解。後來雖南來北往,再沒有同事,但同朝為官,彼此的情況,畢竟不隔膜。至少,升之可以算個比較好相處的人。有這一點,也就難能可貴了。
關於制置三司條例司的屬官,朝廷允許安石與陳昇之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