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沒想到您也有這麼多顧忌!我薦的是人才,只看他今天有沒有用!果然有用,您還管別的幹什麼?操行有沒有虧損,還不就是人嘴兩塊皮的事情嗎?陳平盜嫂,品行豈不惡劣,漢高祖還不照用了?大人比我更熟悉歷史,古往今來,一句品行不軌,該戕害埋沒了多少人才!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難道大人還要作繭自縛,叫千百年的悲劇再重演一次嗎?”其中一人竟然動起怒來,話也說得特刺激了。
安石猛然一驚,不由得叉手謝道:“大人說得有理,安石敢不從命!”
見安石聳容聽諫,那人也懊悔自己有些魯莽了,也向安石道歉說:“下官一時衝動,說話太不禮貌,還請大人原諒!下官的意思,也不是要大人非用章惇不可。大人不妨先見他一見,與他聊聊再說。就下官看,只要與他一談,您準會看中他的。”
安石當天就約見了子厚。一見子厚那副樣子,風流倜儻中又有一股超凡脫俗的方外氣度,當時就吃了一驚:難怪不入俗人法眼,要生出那麼多是非!這種人,原就不是一般套子能套的。只有給他一個寬鬆的環境,他才可以無所不能。雖是參見安石,子厚也不過長長一揖,就大大咧咧坐下了。
安石先是扯些一般閒話,應對之間,已經發現子厚確實學識淵博,思維清晰快捷,心裡早已認可了。就要結束談話的時候,安石突然問道:“如果你來條例司,你覺得首先應該做些什麼?”
子厚想都沒想,就答道:“大人,從舊從來是為了圖新。就下官看來,舊例雖然可稽,但直接可用的恐怕不會太多。必須大膽創新,一往無前,才有出路。”
“說得好。”安石贊成說,“可創新也得有所依憑,才不至於驚駭天下,徒有形式。”
“大人說得是,創新決不能憑空而作。就是大人說的,要法先王之意,最好得有往古先朝的條例根據;此外,就是從實際出發,有的放矢了。有的放矢,才能解決實際問題。因此,條例司除了循史稽古,還應該大興考察實際之風,讓出臺的每一項政策設想都有事實根據。”子厚顯然有備而來,說的話樁樁有理,而且相當精粹、務實。
這樣的人,怎能不用!要是因人廢言,不見著一談,可不就失去了一個人才?這教訓可真夠深的!
與章子厚相反,用程顥程伯淳,安石倒是幾乎沒有什麼猶豫。
程顥祖籍是歙州,後來遷到中山博野;家裡有人做官之後,才又遷到開封、洛陽。高祖程羽是太祖的將軍、太宗的心腹、真宗的老師,官當到尚書兵部侍郎,贈太子少師;曾祖程希振,做到尚書虞部員外郎;祖父程遹官也不小,贈了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只有父親程珦不爭氣,連個進士也沒考上,還是靠的祖上蔭庇,補了個郊社齋郎,不過剛剛入流的九品小官。靠這個起家,慢慢也做到知州了。他有兩個兒子,程顥是長子,老二叫程頤程正叔。自己既不爭氣,想靠兒子們扳本,可就要嚴得不近人情了。也倒好,愣是將兩個兒子調教得非禮不行、非禮不動,冬天不烤火,夏天不打扇,蚊子叮在臉上也不興拍它一下。
相比之下,程頤比程顥還要矯情。
兩個人一起進廟,見了菩薩,程頤就當沒看見,程顥卻上前也拜了一拜。
有人問他們,程頤一臉的不屑,反問人家:“菩薩是什麼阿物?孔聖人什麼時候說過要拜菩薩?”
那人又問程顥:“令弟說不當拜菩薩,您為什麼又要行禮如儀呢?”
程顥毫無表情地答道:“就論年齡,菩薩也長我幾歲。作個揖有什麼,還不是該的嗎?”
父親既望兒子扳本,老師一道當然不會不考較。說來,也是他兄弟兩個機遇好。當代的兩個大儒,張載張子厚與那個寫《愛蓮說》的周敦頤周茂叔,都做過他們的老師。張載是他們的嫡親表叔,周敦頤是他們父親的同事。一來二去,學問功夫也就相當不錯了。程顥是嘉祐二年的進士,與蘇軾兄弟、曾鞏兄弟、章惇等都是同年。踏上仕途之後,政聲也倒不錯。
大宋遺事 第七十回(5)
“介甫,給您的條例司薦個人兒。”舉薦他的是呂公著。
“好呵,您晦叔舉的人,不會有錯。誰呵?”安石對呂公著,一直是尊重信任的。
“人不好,我敢向您推薦?找死呵!”公著也笑嘻嘻地說,“程顥程伯淳,該不是等閒之輩吧?”
“嗯,果然不差。道學之士,這個人我要了。”安石對於一絲不苟的道學之士,似乎天生有一種親近感,無須說項,就一口答應了。其實,政治理念是否認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