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但願陛下能常常想著這不見之怨!”
變法還遠沒有真正開始,哪兒來的“掊克民財”?不過,《尚書》這話,過去自己還真沒注意,倒是蠻有意思!“愛卿剛才是說‘不見之怨’,什麼叫‘不見之怨’呵?”神宗問道。
“杜牧的《阿房宮賦》,不是說阿房宮‘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嗎?臣這不見之怒,也是一個意思。”純仁說。
“嗯,有點意思!”神宗品味道,“看來,愛卿很善於論事。這樣吧,就請愛卿給朕弄點材料,無論古今,只要有關治亂,對當今政治有借鑑作用,多多益善。”
“是,微臣從命。”純仁說。
他要是敏感一點,或者能從皇上的話裡悟出迴避話題、夜半虛席的味道,也就知難而退,不再自討沒趣了。可他偏偏遲鈍,看不到這一點,只將皇上的興趣,看作影響他、說服他的極好機會,那還能不死死抓住不放?本來自己多少也有些積累,是下過苦工夫的。別的不說,且看他小時候躲在帳子裡點燈讀書,愣是將一頂蚊帳燻得墨黑,叫帳子從此成了範氏的傳家寶,教育子孫刻苦攻讀,就可以想見一斑了。既有積累,很快,他就弄出了一本《尚書解》。
“陛下,這裡說的,都是唐堯、虞舜、夏禹、商湯與周文王、周武王的事。要治理天下,再沒有超過他們的了。但願陛下能深入研究,身體力行!”他將本本獻給皇上的時候,又特別叮嚀說。
“謝謝,朕一定好好研讀,身體力行。”神宗說。倒不是敷衍,他是真心崇敬有學問的人。
皇上不光口頭說聲謝謝,還動了真格兒的,升他為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了。皇上升他官,是不是將他往侍臣路上引,要他少講廢話,不大好說。可他自己,千真萬確,得到的卻全是錯誤的資訊:肯定進言進對了,皇上才這樣嘉獎!攻人,也就越發來勁了。
神宗為了瞭解情況,經常召見各方面人士,請他們暢所欲言:不管是誰,官大官小,哪怕你是個白衣秀才、山林逸民,只要有好的意見,都一視同仁,照樣接納。身為至尊,能這樣虛心勤政,不拘一格廣徵博採,不是很難得的嗎?可純仁愣是別具慧眼,勸阻皇上:“陛下,這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有高低大小之分。所以,接納采訪,也就不能不分出三六九等。小人的話,聽起來頭頭是道,中聽得很,可真要付諸行動,問題就來了,損害拖累是一定的。為什麼?就因為大凡小人,總是知小忘大,貪近昧遠,急於功利,非壞事不可。陛下待人接物,千萬注意!能不見的小人,最好不要見他,免得壞事!”
神宗一笑:“愛卿說的是。可這大人小人,怎麼個辨法呢?”
“這個——”純仁禿了嘴,愣了好大一會兒才介面說道,“皇上天縱聖明,應該比微臣清楚。”
神宗還是一笑:“朕不清楚,才問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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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遺事 第七十八回(4)
小人君子,從來都這麼說,誰想過要給他們立標準呢?可皇上要問,不回答是不行的!怎麼回答呢?純仁真有些抓瞎了,額頭上已經見汗,臉也紅了。也是急中生智,好歹總算有了說詞:“陛下,這君子小人,從來都說著口順,真要說出個所以然來,還真不容易!”說到這裡,純仁看著皇上尷尬地一笑。見皇上並沒在意他的窘境,趕緊又接著往下說:“就微臣想來,這小人該是言利的人,做工的人,無知無識的人,總是下層;再有,就是言行不入流,不符合君子之道的人了。《論語》裡都有。孔聖人說:‘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聖人對子夏說——”
神宗看他急成那個樣子,又急急忙忙掉起了書袋,沒完沒了,先笑著打住了:“朕知道了,聖人說的沒錯。朕注意吧!”
本來不過無中生有的應付,純仁自然也樂得打住,再不朝下說了。
這是進言。朝廷有事,更當仁不讓了。趕呂誨走,純仁就大大說了一通。這次劉述一夥倒黴,他如何能沉默不言?再渾的水,他也要硬著頭皮蹚呵!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也豁出去了,王安石、薛向、貶御史等,全都一勺燴:要麼畢其功於一役;要麼,免官走人。
這次說安石,自然要比過去更深入一步,是從他老底子上刨起。說他忘了自己的舊學根底,法律崇尚商鞅,財利背叛孟子,以富國強兵之術,蠱惑聖君背離先王之道。六路均輸,不過是效法桑弘羊的均輸平準,用薛向這樣的小人掊克生靈,斂怨結禍!劉述他們不過仗義執言,何罪之有?朝廷臣僚,絕大多數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