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繼續聽他說。
“把她嚇得像要她命似的,沒推到她身上,我反而弄得無地自容,就跑了,她可能沒看清我,她可能不認識我。”
“就你這個流氓樣,臨畢業時,她常見到咱倆在一塊兒。”
他奸笑道:“經過了解,我發現咱倆其實是一樣的貨色。”
這句話他說過幾遍了,讓我的噁心感覺也快麻木了。
我們翻過西環,他喊我:“別走這道街,咱走南邊那道街。”
“你還要繞呀,我頭痛,想趕快回去。”
“這條街有個有名氣烤鴨店,咱買個烤鴨到你屋裡,我吃過飯再回去,總不能一天不吃飯吧?”
“好吧,在我最無奈的時候,大概你陪我看病也四、五次了吧,今天買個鴨子報答你,以後誰也不欠誰了。”
“你總算了解我的心意。”他說。
街上行人非常多,四年了,這也是最後在天中城的日子,過一會兒,少康忽然喊我:“夢江秋雁,你別走這麼快呀,你——別——跑——呀——”
“我不就在這嗎?我哪跑了?你神經質……”我看到蒙的身影,蒙正在與她媽一起走著說著笑著。
“別喊了,我看見了。”我小聲對他說。
“可是人家並沒有注意到你。”
“我知道你為啥讓從這條街過了,鴨子也不買了。”
“你原來不知道她家在這住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這一帶。”
“就在這樓上,要不咱去看看。”
我沒理他,繼續走。
他又說:“剛才從她的表情中我看出她已經看見我們了,你為啥不理人家?”
“我理人家,人家會理我嗎?我哪跟你似的,臉皮這麼厚,你……”
我又要列舉他的罪狀,他忙打斷道:“你以後別這樣說我了,被別人聽見都以為我不是啥好貨。”
“這都是你對我說的,我不管真的假的,反正我沒誇張,我只是陳述你對我說過的話,有一小部分是我證實過的事實,其餘大部分是你對我的炫耀,說不定還有更大部分你沒敢向我炫耀或者沒來得及向我炫耀。”
“你都是把我說得沒一點優點,那傷人心的你就別提了,在我的朋友中沒一個敢這樣對我說話的。”
那天晚上,他果然讓我掏錢給他買個烤鴨,就拿到我屋裡,他又買幾瓶啤酒,他對我說:“反正咱該走了,咱很鬧下去房主也管不了,即使咱到外面戀歌房裡點個小姐過來,那房主婆子也乾瞪眼。”
“我現在頭痛,不能喝酒。”
“別說不能喝酒,喝了酒啥都沒有了,你有病喝一瓶,剩下的我喝。”
他點上酒精爐,煮上蘑菇,並把菜擺好,倒了兩杯酒。
他說:“我很感激你,你讓我明白了很多。”
“又是虛偽。”我說。
“我說的是真的。”
“至少有一半是虛偽,我是說可能有一半是真的。”
“分開後,我會找你聯絡。”
“會聯絡的自然就聯絡,不會聯絡的嘴上再說也沒有用。”
“我真的很感激你。”
“在我有病最痛苦的時候,我的脾性很古怪,所有朋友都離開了我,唯獨你走了過來。”
“在你病重的時候,我拋棄了所有朋友,走向了你。”
“虛偽。”
“來,為我們虛偽的友情乾一杯。”
“你別來這一調子行嗎?我發現人一喝酒就哼來嗨的這一調子上來了,噴得五湖四海,好像馬上就要赴湯蹈火似的,別人喝酒都這樣,你和別人在一塊這個樣子,和我在一起就別這個樣子。”
“好了,我知道,你是個浪漫型的,你喜歡文雅的,葡萄美酒少女,到底你是詩人,還是沒有男人味?”
“兩樣都是。”
“你不適合這個社會,以後要現實點。”
“別人常這樣說,其實我是以一種非現實的狀態存在於這個物質的社會,適合得地道極了,將來有一天我病好時,你才發現。”
“可能是吧。”
“不要可能是,我會記住這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一切,包括這桌子上的每一個廢紙片。”
“還作你的‘狂人日記’去吧!”
“有一天我會回來照相,在每一個水灣處照相,天中城有多少個水灣就照多少張相。”
“浪漫,我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