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算是好的!除是到那東嶽廟裡把那華陀祖師抬出來才好呢。”那家丁聽他這話來得蹊蹺,既然主人家吩咐來請,定然有些道理,便跟著那人進了頭門,付了號金,在一旁坐下。等候了好半天,不見動彈,心下暴燥,站起身來,向那人問道:“俺家少爺的病勢很急,為何先生不趕快出門?”那人道:“你休著急,俺家祖太爺的功課,還沒做完呢。”家丁忙問做什麼功課,那人道:“俺家祖太爺,年紀七十多歲,讀了一世的書,不知是那上頭的講究功名兩字,就異常的蹭蹬。虧著前年裘大宗師,做了我們浙江的學臺。這裘學臺,是最愛惜老人家的,俺家祖太爺,報了個八十七歲的老童生,拄的是龍頭柺杖,進了龍門。裘學臺從那點名桌上,一眼瞧見了,便恭恭敬敬的吩咐著兩個差人,扶進號去。發出案來,果然高高的中了個第十三名的秀才。俺家祖太爺,讀得四書五經最熟,時常的對我們講起,說人生世上,到了臨死的時節,不管什麼萬貫家財,金銀寶貝,沒一件是帶得去的。只有這四書五經,是孔聖人親手動筆的文章,就是佛祖、如來爺爺和那道祖太上老君爺爺,都看得非常的鄭重,吩咐那轉輪殿下,生前讀得四書五經熟的,準他帶到來生。所以俺家祖太爺,每天五更裡醒了轉來,便把衣裳披起,點起純檀的貢香,背那四書五經。一共只消八枝香,便可以背完了。現在已經點到第七枝,約莫已經背到《禮記》呢。你休要這般作急,停一會,我替你催他便了。”家丁皺眉道:“既然這樣,就把俺家老爺的名片,還了我罷。”那人聽到這話,半空裡打下一個霹靂似的。好幾天不曾有過生意,今天生意上門,怎好輕易放過!只得央那家丁坐下,拿著名片,走到裡邊,見他祖太爺,兀自直呆呆的坐在案前,閉著眼睛,嘴皮兒不住的亂動。等了好一回,閃開兩眼,瞧見他的孫子進來,眉頭一皺,罵道:“你到這裡幹什麼?
俺恰好背到《禮記》的末一篇,平空地和俺來打岔,把這一部書的書氣打斷了,還不快些走麼?”說著看他孫子,還待著不走,嘴裡囁嚅著像要講什麼話,便喊一聲道:“來。”他孫子聽說喊得一聲來,曉得上書房的老規矩,臉色早嚇得個青黃不定。
趕忙走到案前跪下了,雙手捧著一塊紅木板子,請他祖太爺發落。見他祖太爺怒氣沖天,接過板子來劈劈剝剝的,打了一個起碼數二十個手心。他孫子放膽開口,把個名片遞上,說是有人來請。哪知道一個請字,便把他祖太爺喜得眉飛色舞的跳下案來,吩咐他孫子,喊一輛官轎。喊了半晌,不見回來,把他祖太爺急得暴跳如雷。自己撐著柺杖,走上直街,到了轎行裡,見他孫子被一個轎伕扭住,喘吁吁的罵那轎伕一常那轎伕生怕他倚仗著閻王的勢頭,和他拚命,只得忍氣吞聲,抬著轎子,跟到醫室門口,嘴裡咕嚕咕嚕的說“去年欠下的轎錢,還沒有算清,今天又要衝這個場面,把人家的筋力給他賺銅錢。”正說著被唐金鑑聽見了,便飛來一個柺杖。幸虧那家丁擋住了,說好說歹的才踏上了轎,抬到冷府門首。
唐金鑑下了轎,進了中廳,便喊著冷鏡微父親的名字道:“竹江老世侄,到哪裡去了外冷竹江聽是唐金鑑的口音,知他脾氣古怪,趕忙從病房出來,拂一拂衣裳,磕了兩個板頭。唐金鑑也板著一副老世伯的面孔,並不還禮,只用手略伸了一伸,便坐了上炕。問了些寒暄的閒話,用了茶點,引進病房。診了半點鐘的脈,沉吟了片刻,把自己的老光眼鏡,從臉上脫將下來,拿著長衫的右角,向眼鏡上揩抹了一番,又低著頭擦一擦眼皮,才把那眼鏡帶上。看了舌苔,說令郎的這病,本不十分打緊,只怕是先前的醫生,看錯了門路。冷竹江道:“先前也曾請過些醫生,只是藥不見效,所以才敢勞動世伯,世伯要看從前的藥方,請到書房細看便了。”唐金鑑點一點頭,進了書房。冷竹江忙把抽屜一開,拿上一寸多厚的藥方,送在唐金鑑的面前。唐金鑑逐層的翻閱,只管搖頭道:“老世侄,不是我要怪你。你們令尊和我是同窗兄弟,你是七代單傳,令郎有病,為何這樣的不小心,請那些全沒根底的郎中。倘然有個三長四短,你們這世代書香的門第,不是結果在老世侄的手裡麼?幸虧今日遇著老夫,也算是令尊大人冥冥中的感應了。那醫書上的道理,老世侄是沒有領略過來的,於今且引兩句經書來,給老世侄講講《大學》上面有句道:心廣體胖,又說道: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問,食而不知其味。據著老夫看來,令郎並無外來的感冒,不過積想傷心,心經上有些受損罷了。”冷竹江聽他這話,似乎有理,便連聲諾諾,著家丁捧上書包。唐金鑑開啟書包來一翻,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嚇得冷竹江面色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