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全都放了暑假。小學教師的集訓在鎮上的初中舉辦。離鎮較遠的教師必須住校,離鎮較近的教師可以“走讀”。牡丹及其本大隊的全部教師自然是後者。
牡丹雖然有些書本知識,可是如何備課、如何授課?怎樣引導學生、怎樣帶好學生?等等,等等,那可是一門大學問,她覺得還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教書育人可以在實踐中去摸索、去磨練。她眼下最頭疼的是被支書的兒子王功成給纏上了。
功成已過二十二歲,從十七、八歲開始相親,至今不下二十次,不是他瞧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在農村,象他這般年齡的人,大都已結婚生子、成家立業了。因而他父母著急,他自己更是焦灼不安。
前些年,還在他上高中時,大隊的一名語文老師進城當了工人,他沒來得及畢業就急急迫迫地搶補了這個缺。他家庭條件不錯,也自認是佼佼者,為什麼就是找不到心儀的物件呢?他想還是因為自己在長相上有點小小的缺陷而已。
少兒時期,他喜歡與小朋友們在田間地頭、街裡街外漫山遍野地玩耍,盛夏也不例外。那一年酷暑難耐,毒熱發作,在他的右太陽穴上,突然長了一個膿皰,而且越長越大,一發不可收拾。父母挺忙,顧不上送他上醫院。祖父則按照傳統的土方予以治療。每天摘兩片桑樹葉或蛾眉豆葉,捏成團放在手掌心輕輕揉搓,等到葉子溼潤出水時,就展開來貼在他的患處之上。這種方法的確能減輕或緩解痛苦,卻也留下了後患。到了冬天,他的膿皰沒有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大塊醜陋的疤痕,而且永遠難以磨滅。
起先,他把頭部右側的頭髮蓄得老長老長,疤痕倒是全部遮住了,卻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不僅難看,還有欲蓋彌彰之嫌。後來,他乾脆把長髮剪一點,把疤痕蓋一點露一點,反而覺得比較理想,並不怎麼礙眼。
不過,這些已不再特別重要。在他看來,牡丹肯來參加集訓,就說明她願意成為自己的戀人。這樣的結果,與其說讓他異常興奮,倒不如說讓他欣喜若狂。那一夜,他睡著了,又笑醒了,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也最幸福的人。
自此之後,他每天都要把頭梳得光光的,頭髮乾澀的時候還會抹點食用油,再就是把皮鞋擦得亮亮的,穿上一套發飈的軍服,站在鏡子前左瞧右看,上下打量,如同愛打扮的女人一樣,覺得滿意了才出門。
發飈就是現在說的炫酷。那個年代特別看重軍服,能夠擁有一套、哪怕是一件軍服都是年輕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他卻有兩套,可以交替著穿。一套是海軍式樣的,上身是藍白條紋相間的長袖汗衫,下身則是藍色的長褲。另一套則是陸軍式樣的,上面是白色的短袖襯衫,下面則是綠色的長褲。
早早地吃過早飯,功成就去邀牡丹一起聽課。不想與他同往。牡丹叫他先去,說自己吃完飯就來。他哪肯罷休,說我給你買早點。生拉硬拽地把她拖出了門。她對他授受不親、不避忌諱的舉動十分反感,使勁掙脫手臂,嗔嗔而又無奈地跟在身後。
鎮上的集市熱鬧非凡,全公社的農副產品大都在此交易。旁邊有一家大眾食堂,早點主要是油條、饅頭、稀飯,偶爾還有肉包子、豬油煎餅、豆腐腦之類。趕集的人們做完買賣,可到食堂飽飽口福之慾。當然是自掏腰包,正如人們常說的那樣,天下沒有免費的午(早)餐。
這天剛好有豬油煎餅,一角錢一個。功成掏出五角的紙幣,買了兩個,交到牡丹的手上。略略等了一會,他便很不耐煩地對服務員吼道,“找錢呀!慢騰騰的。”服務員好象並沒見怪,滿臉堆笑地遞過三角錢來,“對不起,太忙了。”“我看你就是想貪汙!”他還不依不饒了。服務員也是年輕人,血氣方剛,“嘴這麼臭,趕緊回家洗洗,莫髒了你媳婦。”被全大隊尊為太子的人哪受得了這樣的侮辱,便充起了老子、罵起了娘,甚至想揮拳擊打對方,引來了一大群人圍觀。牡丹覺得不堪入目,也不堪入耳,拉了一下他的衣角,難堪地逃了出去。他這才偃旗息鼓,悻悻地離開。
聽完課,功成又執意要陪牡丹回家。
“林老師的課講得真好!”牡丹有感而發。那由淺入深、循循善誘的教學方法,詼諧幽默、生動活潑的教學語言,旁徵博引、思維縝密的教學模式,都令她著迷,也大受教益。
“哼!他就是個豬腦殼,只會紙上談兵。”功成輕蔑地一笑,然後又患上了吹牛皮的老毛病,“你還不真正瞭解我,我不僅能文,還能武呢。”
她也“哼”了一聲,不屑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