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捨,最終還是回到了母親身邊。
母親問:“你碰見誰了?我怎麼聽著……你叫的,好像是郝梅兩個字?”
王小嵩說:“是……我覺得,一個女人……那麼像郝梅。”
“像歸像……郝梅,不是已經……不在了麼?”
“是啊……郝梅……已經不在了。”
王小嵩扶母親上了樓,扶母親在長椅上坐下。王小嵩還不甘心:“媽,你先在這兒坐一會兒,我……我去……”
母親理解地說:“去吧。我也有這種時候,明明知道自己認錯了人,可不當面問問人家卻不死心。”王小嵩離開母親,奔下樓去。
母親坐在長椅上,她什麼也看不見,但她曾經看到過的往事,卻更加清晰地出現在頭腦裡。剛才王小嵩叫著郝梅,深深地觸疼了她的心坎。她憶起了那個冬夜,郝梅肩扛手提著大包小包從兵團回來;穿一身兵團戰士的棉襖棉褲,頭戴羊剪絨的兵團戰士帽,小臉凍得通紅,一進門她就說爸媽都到幹校去了,家裡的房子也被別人佔了,母親從內心裡愛悅地告訴她:今後大娘的家,就是你的家。那時的郝梅,已經出落得多麼俊秀啊!她替郝梅揉搓著冰冷的雙手,郝梅也為能有一個溫暖的家慶幸得熱淚盈眶。
走時還是個小孩子,這次回來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郝梅給自己的父親、母親、而且還給小嵩,一人織了一件毛衣。郝梅帶回來多少好東西呀,木耳、黃花、蘑菇、猴頭兒……在郝梅去探望在幹校的父母之前,她和郝梅一同包了那麼多的餃子,凍在外面,不一會兒就凍得“嘎嘎”的。她們把凍好的餃子倒在面口袋裡,走時,她特意囑咐郝梅,讓郝梅告訴她父母,她這個破家,以後就是郝梅在城市的一個家。
至今,在這醫院的長椅上,母親還能清晰地看到,大雪飄飄中,漸漸遠去的郝梅……
王小嵩失望地回到了母親身邊說:“媽,你等急了吧?”
母親說:“媽沒急……人和人啊,是緣分。有時候,不能不信緣分。媽和你小姨,就缺緣分。雖然認了乾妹妹,卻好像命裡犯克。你和郝梅那孩子,看來也是沒緣分的。兒子,忘了她吧!再說你已經成家了,都當爸爸了。就是她還活著,又如何呢?”王小嵩也在長椅上坐下,問:“媽,你……清楚郝梅些什麼事兒嗎?”
“媽怎麼會清楚哇?自從她探家,在咱們家住過幾天后,一回兵團就沒了音訊。有年振慶探家回來,我問,才知道那孩子染上什麼出血熱了,已經不在了。你也是從振慶和徐克那兒知道的吧?”
王小嵩嘆道:“是。振慶往大學裡給我寫信告訴我的。”
母親說:“振慶那孩子可從不編瞎話,再說他沒來由編瞎話騙媽騙你。幹什麼呢?”
“是啊,振慶不會那樣的……”
母親睜著空濛的眼又說:“不過……你這麼一問,我想起一些事兒來,心裡倒也有點兒犯疑……”
“媽,什麼事兒?你快說!”
母親嘆了口氣:“當年的一些舊事兒,不說也罷……”
王小嵩央告著:“媽……”
母親堅決地說:“別問,媽不想說的事,你怎麼問也沒用。”
王小嵩也嚴肅地說:“媽,有些事兒你不能瞞我,這對我很重要。”
母親說:“比你一心想治好媽的眼睛還重要?”
《年輪 第四章》21(2)
王小嵩的目光,卻被另一個揹著孩子的女人所吸引,那女人穿的衣服和他剛才認為是郝梅的女人穿的衣服差不多。
他追了上去,那女人當然不是郝梅,揹著的是個男孩兒。
《年輪 第四章》22(1)
王小嵩在醫院裡碰到的那個女人,其實正是郝梅。這個早已“死”去的人,也生活在這個城市裡;她揹著的那個不能走路的孩子,是她的女兒芸芸。她揹著芸芸擠上公共汽車,在擁擠的車廂裡站著,一個老者看不過去,給她讓了座。
郝梅對老者笑笑。女兒在媽媽背上說:“爺爺,謝謝您!”
兩個坐著的女青年議論著:“這女人真不像話!人家老頭給她讓了座兒,連聲謝謝也不說。還不如她孩子有禮貌呢!”
“就是。孩子畢竟有老師多少教育點兒,到了她這種年紀誰還有義務教育她啊?”
“因為有這樣些個人,所以我才偏不學那份兒雷鋒吶,學了又不落好兒。”
女兒猛地朝後座扭回頭,分明想宣告什麼,更想搶白她們什麼。郝梅的一隻手及時捂住了女兒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