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頭戴單帽,光著脊樑在自己家門前託大坯。
韓德寶走來,蹲在他旁邊,搭訕道:“你這不行!草少了,幹了準裂!”
徐克看看他:“不行麼?那你就幫我鍘草哇!”
“嘿嘿,我還有事兒呢!”
徐克說:“那你就辦事兒去!”拍地往模子裡摔了一大捧泥,濺了韓德寶一臉泥點子。
韓德寶說:“你這小子,幹嗎對我不友好?”
“我這兒幹著,你旁邊指手畫腳,你說你煩不煩人哪!有什麼事兒,你快說,說完快走!”
“好,我說!咱們關係咋樣?”
徐克鄭重地說:“咱們挺好的啊!誰挑撥咱們關係了?”
“那倒沒有。你……你把學校那顆章子給我吧!我們組織很需要它!”
徐克沉吟地瞧著他,並不馬上回答。
韓德寶說:“振慶已經同意了。”
徐克一聲不吭,站起來便往家走。
韓德寶急忙說:“哎哎,話還沒說完呢,你別走哇。”
徐克不回頭……
韓德寶嘟噥:“真不夠意思”——站起來也要走。
徐克從家裡出來,喊住他:“德寶!……”
韓德寶一轉身,見徐克用一隻泥手拎著個小紅布包。
他跑了回來,在徐克面前肅立,伸出雙手,彎下腰:“我代表我們‘反到底’戰鬥隊,接受‘學闖道’戰鬥隊移交的政權!我二十一名隊員發誓頭可斷,血……”
徐克說:“什麼?才二十一個人你們就想接管政權!”
他將手背到了身後。
韓德寶說:“你別這樣嘛!中國共產黨,還是從幾個人發展壯大的吶!你不給,不就等於耍我麼!”
徐克問:“振慶真同意了?”
韓德寶:“騙你不是人!”從頭上一把抓下了單帽,“這頂軍帽給你!真正的軍帽!你看,部隊的番號印在帽裡兒上呢!”說著,將帽子一折,塞進了徐克褲兜。
徐克無言地將圖章給了他。
包圖章的是紅衛兵袖標——韓德寶一手託著,一手展開袖標,見真是圖章,立刻把手抓緊,感激地望著徐克。
徐克說:“你們這叫攫取革命果實。”
韓德寶說:“你託坯幹什麼呀?”
徐克說:“國家大事,我現在顧不上管了。我家廚房漏了,也太小了。我想蓋一間小偏廈子。”
韓德寶說:“等我們鞏固了政權,我親自帶人來幫你蓋!”他友好地搗了徐克一拳,困惑地又問,“哎,你們究竟為什麼不革了?你們不是很窮嗎?”
《年輪 第二章》5(2)
徐克說:“要是革了還窮呢?又不許分田分地!”
韓德寶說:“風物長宜放眼量嘛!”
“那好,等你們革到全國山河一片紅的時候,我們跟著沾革命的光吧!”
又一些泥點子濺到韓德寶的臉上,他拍拍徐克的肩,站起來說:“放心,到那時候我封你是幫助過革命的民主人士什麼的!”
大雨如潑。吳振慶父子拉車過一處鐵路線,車輪卡在鐵軌中——父子二人拼命抬車——車被抬出,但是失控地往前衝,輪子壓過了吳父的一條腿……
吳振慶撲向父親,將父親上身摟在懷裡,大聲呼叫。
他擼起父親的褲腿兒——血。
吳振慶舉目四顧,無人——只見車栽在路旁。
他求助地朝八方喊叫著……
雨淋在他哭泣的臉上。
吳振慶家。
裡屋的門半開半掩——可見炕的一角及父親上了夾板的腿。母親自言自語:“這可怎麼好,一家人靠你一個人吃飯呢!”
父親惱怒的聲音:“別叨叨啦!我願意的麼!”
吳振慶垂頭坐在小凳上,王小嵩和徐克同情地望著他。
吳振慶倏地站起來,衝裡屋大聲說:“媽,我要代替我父親拉車!”
母親的聲音:“你能拉得動?說大話行!”
吳振慶說:“拉不多,不可以拉少嗎?力氣是重活練出來的!”
徐克拍拍他肩:“我有空兒,就幫你去拉!”
王小嵩說:“還有我。”
中午,炎日之下。
徐克和王小嵩一前一後幫吳振慶拉車。
他們坐在路邊休息——吳振慶掏錢買冰棒。
吳振慶說:“三根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