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才意識到仍拉著手,立刻鬆開。
郝梅說:“去你的!別瞎說。”
王小嵩解釋:“我去市裡看大字報,碰見了她。”
韓德寶說:“得啦得啦,甭解釋。我只關心國家大事,才不管你們是不是碰見的呢!”
郝梅問:“那些人,追那畫家幹什麼呀?”
“他畫了一組畫——孫悟空臂戴紅衛兵袖標,到西天去取革命真經。”
王小嵩不解地說:“這也沒什麼呀。不是到處都引用毛主席的兩句詩詞——‘今日歡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麼?”
“他還畫了一尊袒著大肚皮的如來佛,手捧三卷‘紅寶書’,笑嘻嘻地送給孫悟空——這不等於是公開地、惡毒地醜化偉大領袖毛主席麼?”
那中年畫家終於被抓住了,正被人扭住兩條胳膊往回走,從他們眼前走過……
畫家一邊走一邊又急躁又委屈地自我辯護:“同志們,同志們,革命的同志們,我怎麼敢醜化偉大領袖毛主席呢?我哪兒有那份狗膽啊!我是真心實意地擁護文化大革命,支援紅衛兵小將的一切革命行動,才連夜趕畫了……”
一名看來是高中生的紅衛兵扇了他一耳光:“住口!誰跟你是同志?誰知道你什麼成份?”
他們默默地看著那些人走過……
韓德寶同情地說:“這下他可完了。弄不好會定成個現行反革命!”
郝梅說:“那你還跟著追?”
“當時周圍的人們一喊打現行反革命,我也不知道怎麼的,稀裡糊塗地就跟著追了起來……哎呦,我大概紮腳了!”
王小嵩和郝梅低頭看他腳——原來他赤著雙腳。
王小嵩問:“你怎麼光著腳?你鞋呢?”
韓德寶蹲下從腳上拔出什麼:“嗨,別提啦。我那雙剛買的高階球鞋,被人逼著給脫下來了。說鞋底兒的膠紋,走一步能踩出一個‘毛’字……”
郝梅掏出手絹,蹲下替他包紮腳,一邊說:“光著雙腳你還有那麼高漲的革命熱情。要是還穿著那雙高階球鞋,不得跳到雲端裡去喊‘造反有理’呀?”
韓德寶說:“全國一齊停課,還不就是為了讓咱們鬧革命嘛!聽說沒有?今年升高中,取消考試了,要以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表現為主……”
郝梅關心地問:“真的?”
王小嵩忽然往前方一指,說:“那邊著火啦!”
遠處一縷濃煙升起……
韓德寶說:“那是在燒鞋!情願的不情願的,被脫下了幾百雙我那樣的鞋呢!集中一塊兒,一把火全燒了。讓人看著怪可惜的。”
一個光腳的大高個子男人走過(看去可能是個運動員),見韓德寶也光著腳,對他苦笑了一下(韓德寶還以苦笑),那人剛剛笑過,大概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表情成問題,馬上說一句:“文化大革命萬歲!”
韓德寶接下句:“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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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輪 第二章》2(2)
郝梅目睹這頗具喜劇意味的一小幕,忍住笑問韓德寶:“你出門怎麼不戴上紅衛兵袖標?”
韓德寶說:“戴了,又摘下來揣在兜裡了。光著雙腳丫子,我怕有損咱們紅衛兵的形象……”
郝梅說:“快戴上。不戴,萬一誰覺得你的樣子哪不對勁兒,把你當‘黑五類’盤問一頓怎麼辦?”
“對,對。你說得對……”韓德寶趕忙從兜裡掏出紅衛兵袖標,舉起雙臂,讓王小嵩替他戴。
兩人望著戴了袖標的韓德寶一瘸一拐地走了。
郝梅不無憂慮地說:“要是真取消了考試,不知道我還有沒有資格升高中。”
王小嵩安慰她:“別想那麼多。你雖然不是正宗‘紅五類’,可你是‘紅外圍’啊!只要你能積極參加運動就沒問題。”
郝梅說:“咱們全班,就剩我沒給咱們老師貼大字報了。”
“還有我呢。”
“咱倆合寫一張吧?要不該被認為是‘保皇派’了,你說呢?”
王小嵩說:“可是,寫什麼呢?”
郝梅想了想,說:“我記得有一次,老師在班會上講,‘三好’學生,應當是學習好放在第一位,咱們就批判她向學生灌輸‘白專’思想吧,行不行?”
“也行……”
郝梅說:“這個問題的性質,不至於太嚴重吧?”
“可太輕描淡寫也不行啊!那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