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朋友面前,絕對不給荷西難堪。掉頭便去提錢,他說的數目一個折扣也不
少,匆匆交給尚是溼溼的他,他一轉手遞給了朋友。
回家去我一人悶了一場,有時次數多了,也是會委屈掉眼淚的。哪裡知道那是
荷西在人間放的利息,才不過多久,朋友們便傾淚回報在我的身上了呢?
結婚紀念的那一天,荷西沒有按時回家,我擔心了,車子給他開了去,我借了
腳踏車要去找人,才下樓呢,他回來了,臉上竟是有些不自在。
匆匆忙忙給他開飯━━我們一日只吃一頓的正餐。坐下來向他舉舉杯,驚見桌
上一個紅絨盒子,開啟一看,裡面一隻羅馬字的老式女用手錶。
“你先別生氣問價錢,是加班來的外快━━”他喊了起來。
我微微的笑了,沒有氣,痛惜他神經病,買個表還多下幾小時的水。那麼借朋
友的錢又怎麼不知去討呢?
結婚六年之後,終於有了一隻手錶。
“以後的一分一秒你都不能忘掉我,讓它來替你數。”荷西走過來雙手在我身
後環住。
又是這樣不祥的句子,教人心驚。
那一個晚上,荷西睡去了,海潮聲裡,我一直在回想少年時的他,十七歲時那
個大樹下痴情的女孩子,十三年後在我枕畔共著呼吸的親人。
我一時裡發了瘋,推醒了他,輕輕的喊名字,他醒不全,我跟他說∶“荷西,
我愛你!”
“你說什麼?”他全然的駭醒了,坐了起來。
“我說,我愛你!”黑暗中為什麼又是有些嗚咽。
“等你這句話等了那麼多年,你終是說了!”
“今夜告訴你了,是愛你的,愛你勝於自己的生命,荷西━━”那邊不等我講
下去,孩子似的撲上來纏住我,六年的夫妻了,竟然為著這幾句對話,在深夜裡淚
溼滿頰。
醒來荷西已經不見了,沒有見到他吃早餐使我不安歉疚,匆匆忙忙跑去廚房看
,洗淨的牛奶杯裡居然插著一朵清晨的鮮花。
我痴坐到快正午。這樣的夜半私語,海枯石爛,為什麼一日氾濫一日。是我們
的緣數要到了嗎?不會有的事情,只是自己太幸福了才生出的懼怕吧!
照例去工地送點心,兩人見了面竟是赧然。就連對看一眼都是不敢,只拿了水
果核丟來丟去的鬧著。
一日我見陽光正好,不等荷西回來,獨自洗了四床被單。
搬家從來不肯帶洗衣機,去外面洗又多一層往返和花費,不如自己動手搓洗來
得方便。
天台上晾好了床單還在放夾子的時候心又悶起來了,接著熟悉的絞痛又來。我
丟下了水桶便往樓下走,進門覺著左手臂麻麻的感覺,知道是不太好了,快喝一口
烈酒,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
荷西沒見我去送點心,中午穿著潛水衣便開車回來了。
“沒什麼,洗被單累出來了。”我懨懨的說。
“誰叫你不等我洗的━━”他趴在我床邊跪著。
“沒有病,何必急呢!醫生不是查了又查了嗎。來,坐過來……”
他溼溼的就在我身邊一靠,若有所思的樣子。
“荷西━━”我說∶“要是我死了,你一定答應我再娶,溫柔些的女孩子好,
聽見沒有━━”“你神經!講這些做什麼━━”“不神經,先跟你講清楚,不再婚
,我是靈魂永遠都不能安息的。”
“你最近不正常,不跟你講話。要是你死了,我一把火把家燒掉,然後上船去
飄到老死━━”“放火也可以,只要你再娶━━”荷西瞪了我一眼,只見他快步走
出去,頭低低的,大門輕輕釦上了。
一直以為是我,一直預感的是自己,對著一分一秒都是恐懼,都是不捨,都是
牽掛。而那個噩夢,一日密似一日的糾纏著上來。
平凡的夫婦和我們,想起生死,仍是一片茫茫,失去了另一個的日子,將是什
麼樣的歲月?我不能先走,荷西失了我要痛瘋掉的。
一點也不明白,只是茫然的等待著。
有時候我在陽臺上坐著跟荷西看漁船打魚,夕陽晚照,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