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們替加里換了新床單,又把他的家灑了很多花露水,椅子排排整齊,
又去花園裡剪了一大把野花,弄到中午十二點多才去接他。
“這個老人到底是誰?”荷西滿懷輕鬆的開著車,好笑的對我說。
“隨便他是誰,在我都是一樣。”我突然覺得車窗坍的和風是如此的怡人和清
新,空氣裡滿滿的都是希望。
“你喜歡他嗎?”
“談不上,我沒有想過,你呢?”
“我昨天聽見他在吹口哨,吹的是━━”大路”那張片子裡的主題曲,奇怪的
老人,居然會吹口哨。”
“他也有他的愛憎,荷西,老人不是行屍走肉啊!”
“奇怪的是怎麼會在離家那麼遠的地方一個人住著。”
到了醫院,走廊上沒有護士,我們直接走進加里的房間去,推開門,加里不在
了,綠色空床鋪上了淡的床罩,整個病房清潔得好似一場夢。
我們待在那兒,定定的注視著那張已經沒有加里了的床,不知做什麼解釋。
“加里今天清晨死了,我們正愁著如何通知你們。”護士不知什麼時候來了,
站在我們背後。
“你是說,他━━死了?”我愣住了,輕輕的問著護士。
“是,請來結帳,醫生在開刀,不能見你們。”
“昨天他還吹著口哨,還吃了東西,還講了話。”我不相信的追問。
“人死以前總會這個樣子的,大約總會好一天,才死。”
我們跟著護士到了帳房間,她走了,會計小姐交給我們一張帳單。
“人呢?”
“在殯儀館,一死就送去了,你們可以去看。”
“我們,不要看,謝謝你。”荷西付了錢慢慢的走出來。
醫院的大門外,陽光普照,天,藍得好似一片平靜的海,路上的汽車,無聲的
流過,紅男綠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群群的走過,偶爾夾著高昂的笑聲。
這是一個美麗動人的世界,一切的悲哀,離我們是那麼的遙遠而不著邊際啊!
大鬍子與我結婚以前大鬍子問過我一句很奇怪的話∶“你要一個賺多少錢的丈夫?
”
我說∶“看得不順眼的話,千萬富翁也不嫁�看得中意,億萬富翁也嫁。”
“說來說吩,你總想嫁有錢的。”
“也有例外的時候。”我嘆了口氣。
“如果跟我呢?”他很自然的問。
“那隻要吃得飽的錢也算了。”
他思索了一下,又問∶“你吃得多嗎?”
我十分小心的回答∶“不多,不多,以後還可以少吃點。”
就這幾句對話,我就成了大鬍子荷西的太太。
婚前,我們常常在荷西家前面的泥巴地廣場打棒球,也常常去逛馬德里的舊貨
市場,再不然冬夜裡搬張街上的長椅子放在地下車的通風口上吹熱風,下雪天打打
雪仗,就這樣把春花秋月都一個一個的送掉了。
一般情侶們的海誓山盟、輕憐蜜愛,我們一樣都沒經過就結了婚,回想起來竟
然也不怎麼遺憾。
前幾天我對荷西說∶“華副主編蔡先生要你臨時客串一下,寫一篇”我的另一
半”,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當時他頭也不抬的說∶“什麼另一半?”
“你的另一半就是我啊!”我提醒他。
“我是一整片的。”他如此肯定的回答我,倒令我仔細的看了看說話的人。
“其實,我也沒有另一半,我是完整的。”我心裡不由得告訴自己。
我們雖然結了婚,但是我們都不承認有另一半,我是我,他是他,如果真要拿
我們來劈,又成了四塊,總不會是兩塊,所以想來想去,只有寫“大鬍子與我”來
交卷,這樣兩個獨立的個體總算拉上一點關係了。
要寫大鬍子在外的行徑做人,我實在寫不出什麼特別的事來。這個世界上留胡
子的成千上萬,遠看都差不多,叫“我”的人,也是多得數不清,所以我能寫的,
只是兩人在家的一本流水帳,並無新鮮之處。
在我們的家裡,先生雖然自稱沒有男性的優越自尊等等壞習慣,太太也說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