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家暗到有如電影院似的餐館就只放紅綠色的小燈,狂
叫的美國流行歌曲汙染了大自然的寧靜,海浪兇惡而來,天下著微雨。
城裡一片垃圾,髒不忍睹,可惜了那麼多幢美麗的建築。
十幾家大規模的彈子房比賽似的放著震耳欲聾的噪音。唉,我快神經衰弱了。
選單那麼貴,食物是粗糙的。旅館的人當然說沒有熱水。
這都不成問題了,只求整個的城鎮不要那麼拚命吵鬧,便是一切滿足了。
夜間的海灘上,我撿了一隻垃圾堆裡的椰子殼,將它放到海里去。海浪衝了幾
次,椰子殼總是去了又漂回來。
酒吧裡放著那首ILoveYouMoreThanICanSay,中文改
成“愛你在心口難開”的老歌。海潮裡,星空下,恰是往事如煙━━。
我在海邊走了長長的路,心裡一直在想墨西哥那位小神,想到沒有釋放自己的
其他辦法,跑進旅館冰冷的水龍頭下,將自己衝了透溼透溼。
這個哀愁的國家啊!才進入你十多天,你的憂傷怎麼重重的感染到了我?
回到首都“得古西加巴”來的車程上,一直對自己說,如果去住觀光大飯店,
付它一次昂貴的價格,交換一兩日浴缸和熱水的享受,該不是羞恥的事情吧!
可是這不過是行程中的第二個國家,一開始便如此嬌弱,那麼以後的長程又如
何對自己交代呢?畢竟這種平民旅行的生涯,仍是有收穫而值得的。
經過路旁邊的水果攤,葡萄要三塊五毛連比拉一磅,氣起來也不肯買。看中一
幅好油畫,畫的就是山區的小泥房和居民,要價四千美金。我對著那個價錢一直笑
一直笑,窮人的生活真是那麼景色如畫嗎?
米夏看我又回到原先那家沒有熱水的旅舍去住,他抗議了,理由是我太自苦。
我沒理他,嘩嘩的開啟了公用浴室的冷水,狠狠的沖洗起這一千四百多公里的塵埃
和疲倦來。
旅舍內關了三整日,寫不出一個字。房間換了一間靠裡面的,沒有窗,再也找
不到桌子,坐在地上,稿紙鋪在床上寫,撕了七八千字,一直怔怔的在回想那一座
座鬼域似淒涼的村 。家徒四壁的泥屋,門上掛著一塊牌子,“寫著”神就是愛”
,想起來令人只是文字形容不出的辛酸。
可是不敢積功課,不能積功課。寫作環境太差,亮度也不夠。不肯搬去大旅館
住,也實在太固執。
這兒三日觀光飯店連三餐的消費,可能便是山區一貧如洗的居民一年的收入了
。
雖說一路分給孩子們的小錢有限,報社經費也豐豐足足,可是一想那些哀愁的
臉,仍是不忍在這兒做如此的浪費。窗外的孩子餓著肚子,我又何忍隔著他們坐在
大玻璃內吃牛排?
當然,這是婦人之仁,可是我是一個婦人啊!
最後一日要離去宏都拉斯的那個黃昏,我坐在乞兒滿街的廣場上輕輕的吹口琴
。那把小口琴,是在一個趕集的印地安人的山谷裡買的,捷克制的,算做此行的紀
唸吧!
便在那時候,一輛青鳥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