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中,圓闊而白淨的臉上露著稚氣,一雙大眼睛水靈水靈,看著容閎,有羞疏之色而無畏懼之態,一條小辮子剛剛搭到肩上,身上的小長袍雖質樸倒也潔淨。容閎的人物目標很明確,就如伯樂相馬一樣打量著這個小男孩,眼神在孩子身上凝住了。已經考查過二十多個孩子,對每一位幼童,容閎都不敢苟且。
任憑容閎如何打量,孩子自己倒開始從容起來,他正眼望著一路上帶他來的這個人口中不斷念叨著的這位容大人。
來人見容閎那麼專注在孩子身上,一時顯得有些尷尬,輕聲地提醒道:“容大人,還記得嗎?五天前我來過您這裡,問過招收留學幼童的事。”
容閎回過神來,自覺失禮,把目光移到來人身上,其實因為近來來這裡打聽訊息的人多,他根本沒有想起來這人曾經來過,隨口說道:“噢!記得!記得!請,請裡邊坐。”邊說,邊將二人往屋裡引,同時轉身對僕人道:“看茶!”
容閎與來人又相互拱手作了一回揖,客人坐下,他再自己落座。那小男孩站在客人身後,僕人把茶水放到茶几上。容閎示意客人飲茶,客人很熟練地端起茶盅,輕輕呷了一口。從這細微的舉止看來,來客應該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
客人可能猜到容閎對自己並沒有印象,放下茶盅自我介紹道:“在下香山譚伯邨,是您的同鄉,因聽鄉親們說起您招收留學幼童的事,所以前幾天來過您這裡打聽,今天把這孩子帶來,讓您看看是否有緣?”同時轉過臉對著那孩子說:“來,給容大人磕頭!”
那孩子倒也聽話,往前走幾步,撩起長袍,轉身跪下,對容閎深深地磕了一個響頭。看這動作並不生硬,容閎心中已知這孩子從小是有教養的。容閎示意孩子起身,那孩子又乖乖地站到了來人的身後。
容閎向譚伯邨問道:“令郎今年多大?”
譚伯邨說:“容大人,這孩子並非犬子,實為小婿。他生於咸豐辛酉年(1861),也是同治元年,是同治帝登基的那一年出生,今年剛好十二歲。”
容閎一聽,樂了,對譚伯邨道:“原來您是他的泰山大人!有意思,下官至今招了二十餘幼童,多為父親帶著兒子或叔叔帶著侄兒來報名的,丈人帶著女婿來報名的,您還是頭一個。”
譚伯邨笑了笑說:“事情是這樣的,在下平時做些小生意,往來於香山、廣州、香港之間,這孩子家住省城廣州,屬南海縣籍,因往來省城頻繁,在下很早就與這孩子的父親認識,而且結為好友,有時到省城做生意,會在他家落腳,我從小看著這孩子長大,知道這孩子實在,沒有什麼小心眼,人品誠懇,數年前,賤內生第四個女兒時,就將小女與這孩子結了娃娃親。俗語云,郎為半子,對我而言,實為全子,這次聽聞大人招官學生留洋,我就勸說他的父母,看看這孩子是否有緣考上?因而今天把他帶來您這兒報名。”
容閎點了點頭,對那孩子道:“您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孩子不緊不慢地說:“稟告容大人,學生姓詹,名天佑。”
容閎一聽,覺得這名字有點俗氣,上天保佑孩子健康、平安、幸福,正是市井升斗小民內心對孩子的祝願,在姓名中表現得那麼平白,不正是典型的市井習俗嗎?聽這名字,就可猜到肯定不會是富家大族人家的孩子,大戶人家的孩子取名有時候並不會這麼淺顯,要理解姓名中的深意,常常腦子要轉個彎,“詹天佑”這名字簡單易懂,從這名字來看,容閎推測到這孩子與他以往招收的幼童差不多,出身於平民之家。他曾經巴望過有官商子弟來報名,但並沒有如其所願。
容閎看著面前這個孩子道:“你的名字叫詹天佑?”
“是,大人!”
“讀過書嗎?”
“稟報容大人,學生讀過數年私塾。”
“在私塾都讀過什麼書?”
“《三字經》、《幼學瓊林》、《百家姓》、《千字文》、《詩經》、《論語》。”詹天佑答話中連“等等”、“諸如此類”的話都沒有,一點都不拖泥帶水,而且話音非常的乾脆,這使得容閎感到有些好奇。
容閎示意僕人拿來筆墨紙硯,叫詹天佑默寫一首自己喜歡的古詩。詹天佑不聲不響地展開紙,提起筆,腦海中掠過陶淵明、李白、杜甫、蘇東坡,若有所思地停了一會兒,飽蘸翰墨,寫下了唐朝邊塞詩人王昌齡的《出塞》: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廬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
容閎看到詹天佑是那麼的心無旁騖,起筆收筆都是那樣的流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