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開成實在受不了這種告別場面,幾乎暈倒,吳子石顯然覺察到了什麼,他從衣袖裡拿出一顆早就準備好的中藥丸,遞到劉開成手邊說:“劉大人,您快把這顆救心丸服下。”劉開成會意地接過藥丸,快速地吞服下去。舊時在民間非常重視急救,所以有經驗的成年人身邊常備一些有急救效用的偏方藥丸。劉開成總算堅持到了最後一位幼童行完禮。
所有的人都上船了,送行的人沒有一個願意離開。嗚——!汽笛一聲長鳴,中國號火輪啟航了。陳蘭彬等人和幼童們進到船艙,各自找好坐位,放好行李箱,已經看不到岸上送行的人。當火輪啟動時,有幾位坐位靠窗的幼童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向岸上揮手,想尋找劉開成和送行親人的身影,但看到的是岸上送行人群與忙碌的碼頭雜役彙集的密密麻麻的人頭,有不少揮動的手,那顯然是送行者的。火輪順著黃浦江向遠方駛去。劉開成等人一直望到火輪消失在遠方的視線裡,才依依不捨地坐轎回到肄業局,後面還有三期出洋肄業幼童的招錄與培訓事務在等著他。
中國號火輪從黃浦江碼頭出發,向著大海航行,船尾拖過一條長長的巨浪,不遠處還能見到一些穿梭來往的船隻,遠方的一些島嶼依稀可見,十里洋場鱗次櫛比的街市越來越模糊了,慢慢消失在視線盡頭。水更清了,海更藍了,正午的太陽照在水面,波光是耀眼的閃亮,熱熱的,幸好有水面輕吹的海風,多少給船艙裡送來一些涼意。船上的艙位是分了等級的,陳蘭彬和葉緒東、容雲甫、曾蘭生四人坐在頭等艙裡,幼童和隨行的廚師、裁縫、雜役坐在二等艙裡,舊時官府制度特別講究身份等級,幼童們因為透過了肄業局的考試選拔,具有官學生身份,廚師、裁縫和雜役本來是沒有資格坐二等艙的,他們按身份應坐在普通艙裡,之所以他們也坐在二等艙裡,主要是為了幼童們在漫漫的海上航行時有個照應。
吃過船上配送的午餐,穿著便裝的陳蘭彬對身邊的幾位說道:“幼童出洋肄業其實不是所有的人都支援的,朝中有不少守舊派官員都提出了反對意見,如不是曾文正公和李鴻章大人的位高權重,換了任何其他人提出這件事都是不可能實現的。”陳蘭彬此話真是一語中的,在中國的官場,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則,千百年來都是不會變的,事情的對錯往往並不重要,而事情能否實行、成功與否,往往與其倡導者的權勢有著直接的聯絡。所以官員的品質常常對社會風氣的變化有著密切的影響。
葉緒東說:“聽說陳大人這次出任出洋監督也是曾文正公推薦的?”
陳蘭彬說:“確實沒錯,是曾、李二大人在給皇太后、皇上的奏摺中推薦了我。其實,最初提出本官任監督的不是曾文正公,是江蘇巡撫丁日昌丁大人。丁大人向本官講得很明白,因為這個計劃是容大人向曾文正公提出來的,容大人雖然在兩江地區影響較大,也由曾文正公生前奏授五品候補道銜,深得曾文正公和丁大人賞識,但他自幼留洋海外,沒有在朝中做過官,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認識他,大家對他有諸多顧慮,丁大人的意思是利用本官的翰林院身份,使那些守舊反對的官員感到穩妥,希望本官能出任這個幼童出洋的監督。本官先前與曾文正公也有一面之緣,所以,當丁大人向曾文正公提出本官的時候,曾文正公認為這個辦法妥當。他讓劉開成來問我的意見。我雖沒有親手經辦過洋務,但我看近年來曾、李二人興辦洋務確實取得很多成就,原來反對洋務的人也開始轉變看法,這對大清國中興是有益的。在京師同文館,我也接觸過一些熱心洋務的人,感到西方技藝確實有補於我國,所以也就同意了曾文正公先前的推薦。只是很可惜,曾文正公已經作古,看不到這些由他親自扶植的幼童們出洋了,這也是蒼天弄人。”陳蘭彬並沒有表現得有什麼傷感。繼續說道:“原來皇太后、皇上下旨由曾、李二人總體督辦幼童出洋肄業之事,現在此事全憑李鴻章大人在獨立支撐。如果幼童們到美國後受西洋習氣薰染,而沒有學到技藝的話,李大人在朝中的壓力一定會很大。”陳蘭彬不愧在朝中為官幾近二十年,對朝官的生態有非常清醒的認識,他的這一番擔心,在若干年後果然變成了現實。
葉緒東插話道:“聽說這次赴美,美國公使曾提出來對我們的費用進行減半或全免,這是真的嗎?”
陳蘭彬說:“是有這麼回事。其實當朝廷決定派幼童出洋時,泰西各國得到這個訊息都表現出很高的熱情,英、法等國還提出了很多優惠的條件歡迎我國派幼童前去留學。當朝廷決定下來第一批幼童是派往美國時,美國駐華公使第一時間就把這個訊息發回到該國,得到各界支援。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