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在翰林院的前輩,資格老於自己,是個有一定名望的人,於情於理他都不敢怠慢。他整了整衣冠,即刻往衙門外迎了出去。
四十頂官轎把上海道臺衙門前的平地停得滿滿當當,陳蘭彬等慢慢走出轎子,劉開成趕緊前來攙扶、引導,幼童們走出轎子後在教習和吳子石的指揮下很熟練地排成了整齊的隊伍。陳蘭彬和劉開成在前面走,教習和幼童們跟在後面。看到沈秉成快步迎出衙門,陳蘭彬也加快了腳步,走上前去說道:“沈大人,久違久違!”道臺回禮道:“主事大人,下官有失遠迎,萬望恕罪!”劉開成沒有在朝中任過官,並不瞭解他們原來竟是舊時相識。
沈秉成此時的注意力全在陳蘭彬身上,沒有特別在意停在衙門前的轎子和跟在陳蘭彬後面的幼童們。舊時的官衙是特別講究禮儀和身份的,進到衙門裡面,沈秉成把陳蘭彬引到堂上,因為是同級官僚,二人分賓主落座。沈秉成的幕僚和陳蘭彬帶來的劉開成以下諸人,由由禮賓的衙官引導,各按官階職位順序站立兩旁,道臺衙門的官吏站一邊,幼童出洋肄業局的官員和教習站一邊。雜役們則在幼童身後站立著。三十位幼童自覺排成整齊的三行已站立在下面。待堂上兩位大人坐定,幼童們一齊跪下磕頭,齊呼:“道臺大人早安!”沈秉成放眼看去,只見下面黑壓壓一片,一頂頂瓜皮帽下一條條小辮著實可愛,心中那高興全寫在臉上,立即高聲道:“各位學童平身!”幼童們刷刷地站起身,但是大家都是把目光看著地下,沒有人敢抬眼看一看堂上坐著的兩位大人,沈秉成望著下面整齊的幼童方陣,看到三十張稚嫩和充滿活力的臉,一下子也被震住了,雖然說,上海自開埠以來,已成十里洋場,但三十個少年,整齊劃一地穿著長衫,頭戴瓜皮小帽,腳穿厚底布鞋,這是何等的風光啊。沈秉成滿臉都是得意的笑容,與陳蘭彬那一臉的正色形成了對比。
沈秉成讓陳蘭彬坐在那兒,他自己走到幼童近前,希望近距離地看看這些孩子,道臺認真打量著每一個幼童,臉上始終保持著愉快的笑臉。假如這是在任何別的場面,一個父母官是這種表現的話,一定會被人笑掉大牙。可這是在上海,可能是與外國人打交道多了,沈秉成思想言行可能開明一些,陳蘭彬平時與洋務人員有所接觸,對沈秉成的行為比較理解。不管是以前在私塾,還是近期在肄業局,從來沒有大人這樣隨便來到幼童們中間過,有些膽子大一些的孩子看到沈秉成站在自己面前時,也會抬頭與沈秉成正視,而碰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沈秉成則報以慈祥而和善的微笑。後來有些幼童在*中說:“道臺是唯一一個讓我們抬頭看他的臉的官員。”可能說的就是這一情況。
沈秉成圍著這些幼童轉了一圈,回到堂上還與陳蘭彬並排坐著,他對陳蘭彬說:“陳大人,朝廷以如此重託交給您,這真是您的造化啊。”
陳蘭彬問:“此話怎講?”
沈秉成說:“自古有言,少年興則國興,少年強則國強,朝廷以如此重託付公,誰堪擔當啊?這每一棵苗子都是一個家族的希望,這麼多同齡的孩子聚在一起真是不容易啊。我剛才在下面轉一了圈,認真看過每一個幼童的臉,個個器宇不凡,沉毅而寓生機,真是寓裡帥氣,他日學成回國,報效朝廷,您作為主其事者,肯定功不可沒,難道這不是您的造化?”
陳蘭彬說:“過講過講!”他停了一會兒繼續說:“此次幼童出洋肄業之事,實有賴於曾、李二大人倡導與謀劃,下官只是具體承辦之人。出洋後各位學童能體察國家之艱,刻苦向學,那當然定能學有所長,終不負曾李二大人和社會各界之望,可萬一情形不如你我所料,有幼童不思進取,枉負朝廷和父兄之望,下官也是擔當不起啊。”
沈秉成說:“那是那是。不過大人應該放心,我看這些學童都很守規矩,而且儀態禮貌都很有教養,至花旗國肄業,一定能展我中華風采,揚我大清國威。”
陳蘭彬好不容易露出了笑臉說:“但願如大人吉言。今日幼童們表現出來之素養,其實有賴肄業局各位同仁數月以來之強化約束,只是未知外洋民風如何,習氣幾許。俗語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布要有好染缸啊。”停了一會兒,沉下臉,似略有所思地嘆氣道:“自古以來,向有夷夏之辯,都是萬國來朝,幾曾何時想過要派子弟出洋留學啊!沒想到世異時移,我中華五千年文明竟不敵泰西各國船堅炮利。近世以來,兩次鴉片之戰已讓我國格不堪,天津教案更使我同胞受辱,太平、捻軍之亂又使世風日下,曾文正公(曾國藩,文正為其去世后皇帝追贈的諡號)至死不忘國家之中興,幼童出洋肄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