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丁冒德還去找了劉宜村,她具體向劉宜村問了什麼不得而知,由於劉宜村她已經不再像70年代末那樣在鄉村呼風喚雨,指點迷津。人們對她的信任度在下降,她占卜預測的範圍也在縮小,鄉民們到了這個年代已經不再那麼畏首畏尾,不敢出遠門,挑戰外界,出去掙錢已經成了鄉民們普遍的選擇,也就是說人們的經濟有了改觀,對神鬼的敬畏也悄悄地轉移到別的方面,但劉宜村也沒有閒著,在鄉村總是有一些非常愚昧與外界幾乎隔絕的人,那些小道訊息到了他們的耳朵,但是他們沒有任何能力去捕捉、分析、比較這些在鄉村已經成了常識的關於外界事物的一些看法,所以當丁冒德在這樣的時候還來找劉宜村讓劉宜村頗為吃驚,同時她也驚喜,從她女巫的角度覺得有人來找她,起因畢竟相像,但她總是覺得她還是透過她和背後那個說不清楚的遙遠的身影,在空中相遇。
現在也說不清那天晚上她到底跟劉宜村在那個小房間裡待了多久,但可以肯定,這一老一少的兩個女性,都在祈求神的力量戰勝災禍的法術中,特別牽扯了那個與神鬼相遇的虛空,要把那神鬼的心緊緊地按住,成為屬於自己的一部分。這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來說,在她的成長中也許具有難以想象的出乎意外的吸引力。丁冒德按照她父親的要求提著一個竹籃子,上面蓋著草紙,下面是一個被拴得很蹊蹺的麻袋,麻袋裡層是一層塑膠皮,隔著一層的下邊,有灰紙細細包裹的一個方塊狀的像裝著幾本書一樣的盒子,她拎著這樣的竹籃上了天龍庵,那時上天龍庵要從董崗下去,過小界河上團墓山,再過一座古廟,從那裡上茶廠,因為茶廠順著半山腰,然後才能上天龍庵。很難說這樣的道路到底有多複雜,有多曲折,但這是必經的地點。
那個曾經在荷葉地無數次遙望的天龍庵的半山腰,就在她的面前。她沒有想到那是一片長著青草、松茸,甚至有無數沙子,還有半山的矮樹,她曾覺得這樣的半山腰無比險峻,虎狼出沒,兇險無比,而此時此刻她就站在這個半山處,她才發現既沒有狼也沒有虎,也沒有大樹,只看見一條蜿蜒而上的山路上,有嫩嫩的矮茶樹和草叢,在午後的天空下,低低地趴在這半山的路邊。就在她一不留神的時候,那個應該是長著灰毛但卻有著黝黑的黑皮的野物是暫時消失了一小段時間,她敢確信在那一小段時間裡,她看到那條石路的邊上,有一個人從山上走了下來,應該是一個身強力壯的,她不知道在這樣的山上遇到這樣的一個人意味著什麼,如果是強盜或者是陌生人,或者就像在少年時代所發生過的有名的與大小二和他的父親曾經有關的那個逃犯?她沒有多想,但這個影子卻走下山去,當她看著這個向山下走去的身強力壯的影子的時候,她甚至想過,這也許並不是一個人,只是她看見了這麼一道影子而已。後來那個野物從石頭背後竄了出來,這時她迷糊了,等到她清楚的時候,她發現她已經到了天龍庵的山頂上,這是她從有了童年的記事印象起,天一亮開啟眼睛就看見的故鄉,看著豐樂河在那高山上的光芒以及那遠遠近近起伏不定的大別山的所有山上,她一直在懷想的這最尖利的峰頂上,到底是什麼樣的高空?然而當她就在這個峰頂,她才發現,世界永遠有不可知的一面,因為在山頂上並不是單獨的朝天的天階,而是一片巨大的石塊,那石頭大得出乎所料,因為要不是這樣的石頭站在峰頂上,也許千萬年當中天龍庵早就坍陷下去,但是有著這樣的巨石,生在山頂上,不僅使這山如此牢固,而且它還支撐起一間完全用石頭壘成的房子,這便是天龍庵。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疾上天龍庵(4)
按照父親的囑咐,她是要把錢藏起來,臨行前告訴她的只能放在天龍庵。她現在是真真切切地到了天龍庵,在這古庵裡沒有一個人,香火還在焚燒,香菸繚繞,還有野果,只是那個野物沒有進古庵,而是蹲在門外,是她自己進了這個古庵裡,她甚至看到了在古庵的側房裡,貼滿了年畫,這時她才知道這不僅是神住的地方,而且有著人間的煙火。她看到了廚房的灶火以及那吃剩的米飯,她沒有開啟任何一隻櫃子或箱子,她僅僅是在某座神像的祭臺的邊上輕輕地摸了摸,她沒有跪下來磕頭,只是在這黑暗的繚繞的煙火中看著那座神像,她不知道到底應該把這包東西放在哪?先把這包東西放在那些神龕的下面,這時她才想起,她在剛才那個石路上曾經看見一個身強力壯的男子從山上下來,這是確鑿無疑的。假如不是幻影,那一定是這個廟裡的人,但是她又很難把這樣一座與世隔絕的處於峰頂、有著千萬年歷史的古庵和一個身強力壯的男子形象結合起來,她想,要麼是一個完全不問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