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提著馬燈,一個向南一個向北,向南的丁書記跨過豐樂河土坎,向北的許書記一直沿著舒城至六安縣的土公路向北穿過橋洞便能返回他的王家榜莊。兩人各自走了幾丈遠,卻同時舉起了馬燈,在這個夜晚,這兩個高高舉起的馬燈預示著他們的心裡都亮了很多,畢竟為了這個逃犯,他們必須想到一塊。劉宜村很早便起來了,她和別的農婦一樣也要梳頭、燒水、打點柴火、罵小孩、燒早飯,整理要帶到河裡清洗的衣服,更重要的,即使沒有任何一個外人,她也坐在那個掛著橫幅刺著香繡一樣的圖案的神壇的面前,默默地叨唸,沒有人知道她唸的是什麼,也不知道她嘴裡的那些話指的是什麼。當她在她黑黑的幾個房子忙完她那雜七雜八的事情,她大膽地走上了將軍山,當她站在將軍山北側,向著豐樂河的楊家河灣,毛家水圩和劉家莊前的大河眺望時,清晨的亮色正在從東邊向著豐樂河鋪來,她有些感動,因為她記得當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她也是蹦跳著從河水中走過,然而今天,她終於不一樣了,她知道別人都稱她巫婆,她能看透別人眼睛裡望著的那一潭一直以來盪漾在她身下的清汪汪的水,清水托起她,能占卜人的命運,尋找失去的事物,沒有準確的預言和打碎的碗,如何預示生命的悲歡離合?然而今天她面對的並不是那些純樸的鄉民,並不是那些善良眼神裡流露出的對她的信任和期待,這一次,她面對的是在她看來永遠比她要更狡猾的丁書記,以及藏在暗中連豹子也被他驚動起來的逃犯,雖然她並不相信丁書記所描畫的逃犯的長相,但她也無法用她那充滿巫術的手指去描畫比丁書記所描畫的更加具體更加傳神的一個形象,她甚至沒有想過她這一生要和一個逃犯相遇,還把自己的尊嚴自己的能力自己占卜的本事用到政府那裡用民兵用槍支都夠不到的事情中。但這個逃犯他到底在哪呢?沒有人知道。這麼多年她之所以獲得別人的信任,她之所以能出入山裡,登上頂峰,能在河流裡漫步,能預見那麼多人的命運,占卜別人的生死,僅僅只因為她比別人有更多的嗅覺,更多的觸覺、更多的感覺,她只是比別人有更好的記憶,只是比別人留下了更多的心眼,她只是比別人更懂得觀察那些山村的痕跡,她只是比別人更善於從那些稀奇古怪的談話中去找尋那些需要用到的材料。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黑袍展魔力(2)
然而這一次,她就不能利用什麼了,她站在將軍山的北側,越過豐樂河閃閃發光的清晨的亮色,向著北邊的青龍嘴,向著更遠方的北邊,長久的凝望,她知道天的盡頭是一抹永遠不會褪去的青色,然而這青色只屬於早晨,當太陽更高地升起,它就會刷得發白,就會瑟瑟發抖。然而在第二天和第三天,它們還會出現。她知道,那個逃犯即使從這個地方被趕走,但他絕不會像那隻豹子被打死,他會越過山峰流浪到更加遙不可及的地方。她知道自己想多了,她需要的是行動。
在她站著的左邊,是這個三線廠的辦公室,在她的右邊是一個修在山岡上的廁所,在廁所北牆的外邊是一個帶著鋼釘拉手的水泥蓋,這個水泥蓋下邊就是糞坑,她想即使使用法術也無法預計這個糞坑的重要性,她默默地走過去,用一根很粗的竹棍撬開帶鋼釘的石板,這時一股惡臭從裡面冒出來,還好,廁所裡沒有人,因為她起得很早,她把一排的水泥板每隔一隻撬開一塊,看著參差不齊像是可以跳躍的方格子,她終於知道鳥兒落不進去蟲子也落不進去,人是可以掉進去的。她在將軍山的北坡幹完了這件事情,便用手在她的圍腰上輕輕地擦了擦,把那隻用來撬水泥板的竹槓扔到了兩棵橡樹之間的土溝裡。她跨過北側的菜園,望著那棵大橡樹,幾乎是跳躍著下了山。她的速度快如閃電,她甚至覺得她比那隻豹子擁有更強的能力,這麼多年一直是這樣,每當她做完一件事,看起來是巫事,實際上她知道她很勤勞,這是她的命運。
撬開水泥板,放倒一棵樹,殺死一隻兔子,就像播種、割稻、栽秧一樣,也是一種經歷,是她人生的一部分。她不走公路,這不是她這樣一個巫婆的習慣,她鑽進了柳樹林,跨過一道河,這是一條豐樂河的小河,上了河中的一個沙洲,在這個沙洲上她把手伸進了沙子裡,使勁地搓,當那股奇特的癢的感覺鑽進她內心的時候,她才發覺這一次她有了希望,她的圍腰像女王的裙子一樣散落在沙灘上,然而,她的頭朝著天空,這時似乎有一個陀螺在無限地旋轉,它旋轉的中心越來越清晰,湊得足夠近的時候,她才發現,那隻不過是一個無法逃脫她掌心的外鄉人。
劉宜村回到了村子,沒有直接進她的家,因為在那個田埂上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