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他曾學過做過的活,皆刻入了骨髓,叫他想忘也忘不了。
他還親自為宋氏梳頭,梳得比宋氏身邊的任何一個丫鬟婆子手藝都要好。
年少時,他也是一路摸爬滾打,被人欺凌著走過來的。
挑剔又毒辣的主子,他也遇上過不少。明明有宮人可使喚,卻偏生要喚他一個內侍來梳頭更衣……他頭一回上手,離熟能生巧還遠得很,小主們不高興了。使人活生生將他的手指甲一片片剝了下來。
人常說十指連心,果真不假。
彼時稚嫩單薄的他,只覺自己一顆心都被掰開揉碎了,那疼,實無法用語言來描繪。
莫名的,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他,幽幽想起了往事來。
他睜開眼,抬起雙手高高置於眼前。
屋外的落雪渾似銀霜,透過窗子將屋子裡也照得白了些。
如刃鋒利的雪光,將他的手映成了冠玉一般的顏色。白、潤、透。
十片指甲,修剪得極乾淨,弧度圓潤整潔,像生來便該長在這雙手上的一般,全然看不出過去傷痕累累的模樣。
他還記得。那位小主死的時候,十根手指頭全都被一寸寸拗斷了。
人吶,膽敢使壞,就得做好有朝一日這陰狠手段會十倍報應在自己身上的準備。
耳畔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立即將手放了下來,搭在椅子兩側的把手上,扭頭朝著門口看去。
簾子一被撩起。冷風就見機從外頭鑽了進來。
謝姝寧伴著這陣風閃身入內,發上沾著的幾星薄雪,頓時便因為這仲春般的暖意融化成水。
汪仁問道:“人走了?”
“是,已走了。”謝姝寧頷首,大步走了過來。
汪仁點點頭,不再言語。
謝姝寧落座。僵直著的手腳這才似乎放鬆了些。
過得片刻,她輕聲詢問起汪仁,在惠州發生的事,還有母親的眼睛究竟是如何受的傷。先前她已問了母親數遍,可母親一直敷衍著她。說的話不是模稜兩可就是避重就輕,顯然有事瞞她。
她正色看著汪仁,眼神專注而堅定。
哪怕他也不肯明白地告訴她,她遲早也會想法子叫自己知曉的。
汪仁何許人也,自是一眼就看穿了謝姝寧的心思,直截了當地便道:“謝六爺好本事,拿生石灰抹了你孃的眼睛,還動上了刀子,若非小五正巧趕到,只怕就晚了。”
說這話時,他心裡也是後怕的。
謝姝寧就更不必說,只覺這字字句句都像是尖利的兵刃,從四面八方朝她射來,將她戳得渾身都是傷口。
是她錯了,她就應該抵死也不讓母親南下惠州才是。
她怎麼能掉以輕心,差點叫母親命喪異鄉!
謝姝寧懊悔不已,額上因為惶恐而冒出顆顆豆大的汗珠來,白著一張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多謝印公救命之恩——”她忽然當著汪仁的面,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個頭。
汪仁目瞪口呆,亦是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慌手慌腳地去扶她,口中急道:“你這是做什麼?”
謝姝寧順著他的手站了起來,聲音顫抖著道:“若沒有印公派去的人,阿蠻恐怕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孃親了……”
曾幾何時,她對這位司禮監的掌印大太監,前世的九千歲大人避之不及,猶遇蛇蠍。然而時至今日,她方才發覺自己錯了,汪仁是否毒辣是否陰狠是否奸猾,都同她沒有干係,她只要知道,是他將差點沒命的母親帶回了自己身邊,這便夠了。
所以她今日磕的這個頭,值得!
汪仁卻委實有些被嚇著了。
他這輩子,給他磕過頭下過跪的人數不勝數,多少人想湊到他跟前給他磕頭,還尋不到機會。
然則,謝姝寧這一磕,叫他傻了眼。
他難得有些不自在起來,笑得也有些訕訕的,虛扶了她一把將她送回座位,輕聲道:“言重了。”
謝姝寧搖了搖頭,“印公的救命之恩,阿蠻沒齒難忘。”
汪仁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這樣的謝姝寧,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受了她這麼一跪一叩,他暗暗覺得自己似乎要夭壽了。
真計較起來,他悄悄派個人去惠州跟蹤宋氏,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通的……
他半是感慨地嘆了口氣,低頭吃茶。
屋子裡重新恢復了寂靜,靜得能聽屋外的落雪聲。
汪仁沒有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