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陣重重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重,一聲聲走近,不像是梅花塢裡的丫鬟婆子能發出的沉重腳步聲。
有人來了!
蔣氏一慌,手臂無力,靠枕鬆了開去。
老太太原本已經微弱下去的呼吸聲頓時又重了起來,又急有促,伴隨著破鑼似的咳嗽聲。
外頭的腳步聲也已經近在咫尺,似是催命的鬼神。
蔣氏登時變得慌亂無措起來,連手腳也不知該放在哪裡才好。
那靠枕還擱在老太太面上,昭示著她方才險惡的用心跟行為。
“老太爺……”
腳步聲停了下來,緊接著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蔣氏豎著耳朵去聽,聽見老太爺幾個字,立刻變了臉,連忙將靠枕抓了起來丟到一旁,又手忙腳亂地去撿那塊帕子,俯身往老太太面上擦拭。
老太太的呼吸聲依舊艱難而沉重,咳嗽聲倒漸漸息了。
她燒得厲害,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無,如今呼吸重歸暢通,便依舊緊閉著雙目睡得昏昏沉沉,連自己方才遭遇了什麼都不知。
蔣氏鬆了一口氣,可抓著帕子的手拼命顫抖著,全然不復方才按住靠枕時的沉穩有力。
須臾,有人自外進來。
她循聲望過去,連忙起身行禮:“父親。”
大老太爺頷首,走近了沉聲發問:“大夫來瞧過了不曾?”
“已使人去請了,還不曾到。”蔣氏搖了搖頭,垂在身側的手依舊還在微微顫抖著。
大老太爺俯身看了看老太太,皺著眉頭道:“我聽說府裡最近的用度銳減?”
他往前二十年,便幾乎不理府裡的俗事,什麼庶務錢財進項,皆同他沒有干係,只要賬房不短了他購置古玩書畫的銀子就好。可時至今日,他就是不想管也不得不管。
蔣氏聽了,便以為大老太爺也要責備自己,興許還將老太太的病也怪在了自己時候身上,不由得委屈,“府裡入不敷出,不得不減。”她不敢明白地說,自己的嫁妝銀子,都快全填進去了,只暗示道,“都是媳婦無用,今年祭祖的用度,怕也不得不想法子精簡一些。
大老太爺聞言眉頭遂皺得更緊,仔細打量了躺在那的老太太幾眼,忽然道:“找兩個人開了我的庫房,取幾件去當了先。”
不論如何,祭祖的東西是斷斷不能少了的。
大老太爺從不在身邊留銀子,照他的話說,銀子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想花便花,因而他手頭是一分體己銀子也無,只有滿滿一庫房的古玩書畫。
真要去當,也是很值一筆銀子的。
蔣氏心中大喜,可卻覺得有些不得勁,為難地道:“咱們這樣的人家,當東西度日,委實說不過去,若叫人知道了,今後還如何在外頭走動?”
大老太爺斥道:“打腫臉充胖子,難道便說的過去?”說著,他重重冷哼了一聲,“左右謝家的名聲,也被敗的差不多了!”
他不管事,可不代表他什麼也不知道。
只是知道的晚上那麼一些罷了。
蔣氏面上訕訕,接不上話。
這裡頭所謂敗壞謝家門風名聲的,可含了她的丈夫女兒。
蔣氏就道:“媳婦一定叮囑下去,萬萬小心,不叫人知道這些個物件,是從咱們府裡流出去的。”
大老太爺不置可否,只擔憂地看著大老太太,擺了擺手道:“你也先下去吧,再使人去催一催,大夫怎麼還不來。”
“是。”蔣氏襝衽行禮,將手中帕子好好地擱了,退了出去。
走至廊下,望著外頭的風雪,她長長鬆了一口氣。
等這口氣松完,她攥著自己的袖口,暗自惱起了大老太爺。
若他早將那些個物件拿出來,她今日也就不至差點謀了病中的老太太!
這全是,老太爺的錯!
蔣氏氣呼呼地走出了梅花塢。
大夫卻遲遲不來。
這場雪下得太大,大得離譜。
年年落雪的京都,也鮮少遇到過這樣的暴雪之日。就連京都附近的幾座城,也是這般冰雪連天。
謝元茂的馬車一路緊趕慢趕,好容易悄悄溜出惠州到了京都附近,卻突然遇上了這場大雪。
雪下得又快又急,天也是陡然間變得大冷,颶風如龍,卷著雪片呼嘯著掃過,吹在人肌膚上,似凌遲之痛。
謝元茂的馬車不得已只能暫且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