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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路到河邊的運動場上,一路上我還是邊走邊想著劇本的事。我總是幻想我就是劇中的漢人海盜,在海上走投無路後,只能逃往陸地。逃,他們總是在逃。我的漢人祖先們總是在逃。我一直在逃。逃什麼呢?反擊。憑什麼呢?鋤頭對大炮。
在選擇逃亡和反擊之間,我血液逐漸沸騰起來,我腳步越走越快,越跨越大,我終於忍不住先跑了起來,我一路跑進運動場……我幻想方圓四百米的操場是我方圓四甲的稻田。我不斷地圈繞著我的稻田宣告我的土地……我今天預計跑十圈……跑到第四圈我的心思就不在劇本上了,也不在我遙遠的漢人先祖靈魂上。我只是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我想我是太久沒跑了,我重新調整呼吸,稍微放慢速度。在第五圈和第六圈之間我數亂了,於是就算第五圈。在第七圈和第八圈之間我又數亂了,於是就算第七圈。最後三圈了……
當我還年輕的時候,十九歲那年,我實際參與了生平第一次的運動會……再過一年我就畢業了,我就將永遠告別我的學生生活,我不能因為個子瘦小而從小到大都在學校的運動會上缺席……那年一千五百米的專案沒有人願意跑。我自願。我每天晚上練習跑三千米。十九歲,我在運動場上的第一場競賽,我拿到了我的第一枚金牌,在我從小到大的生命裡,我拿到了我的第一張獎狀。
我跑到了第九圈,我想我現在住二十六號樓,給他除個二,乾脆就跑到十三圈吧!跑到第十二圈時,我想幹脆湊個整數跑到十五圈吧……拿金牌那年的某天下午,各年級在運動會中拿一千五百米競賽的前三名都被集合在操場上,要做一個星期的實驗。男體育老師挺著八個月的身孕要我們跑完一萬米。第一天,五名美麗的校花在場邊端著一杯杯的糖水,讓我們這些運動員可以中途飲用……第二天,美麗校花端著鹽水……第三天,美麗校花端著沒有味道的白開水……第四天,美麗的校花沒有出現,也沒有任何補充飲料……第五天,不但沒有飲料,還讓我們在正中午的大太陽下跑完一萬米。
當我跑到第十五圈的時候,我決定再加一圈,用所有剩餘的力氣全力衝刺,前半圈我加快速度、加大腳步。後半圈我昂起頭,緊閉雙唇,衝回起跑線。……連續五天的實驗,我都拿第一,並且也是唯一能在最後關頭還可以衝刺的人,所以我被派代表學校參加明年春季大專運動會的一萬米專案,也是學校有史以來第一次參與的專案。我壓力好大,那懷了八個月身孕的男老師派我去比賽,卻不訓練我,只叫我要自己找時間練習。可是一個人跑步好孤單,我每天在我家附近的小學練跑,雖然跑過了一個寒假,但是從每天到每兩天到每三天到每一個星期,我跑的次數越來越少,跑到一半就放棄的時候卻越來越多,一個人跑步真的很孤單……正式比賽當天,我們代表隊來到臺中,幾乎任何專案都是倒數,我也不例外。但最讓我難過的是,我竟沒跑完全程……一開始,我跟著大家的速度跑,一開始還可以,但當我被第一名追過一圈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已經是最後一名了,我越想追上就越喘,我逐漸控制不了我的呼吸,直到我被倒數第二名,也就是我的前一名給追過一圈之後,我直接跑出場外……
我邊在熱鬧的夜間運動場上散步,舒緩我的腳步與呼吸,邊想著二十歲那年的運動會。當年的懊惱總是在我滿身大汗之後得到一點點的原諒。
那年那天的那晚,我們坐火車回家的途中,我的耳朵仍迴盪著當我跑出場外二十幾分鍾之後,所聽到場內最後一名仍奮力跑完全程的經過。我衡量了一下時間,那個最後一名的跑者,比我練習時的平均時間還慢了三分鐘。三分鐘。差了我三分鐘的人跑完了全程,而我卻中途放棄……我生命中發生過不少憾事,但是這件傷我最深……畢業那年,學校頒給我一個體育優良的獎狀,我領獎的剎那、閃光燈亮起的剎那……我人生最大的恥辱……
我脫下布鞋,赤腳走路回家,想著二十歲的恥辱,我發誓今年過年前一定要完成這三個劇本。這輩子一定要完成這三部電影。
九月六日(星期四)
這男人撥開水草。我知道是吃飯的時間了,我習慣性地游到水面去迎接新鮮的食物,但令我吃驚的是,他竟丟下一隻蛾,這真的是嚇了我一大跳。我想我是已經習慣了人工飼料。
我馬上逃到角落,我這舉動引起了我親愛的母蓋斑鬥魚一陣錯愕,她不敢相信地看了我好一陣子,才斷然離開去和那些斑馬魚們搶食那隻落水的蛾。
我受不了那母蓋斑鬥魚對我的羞辱眼光,我咬牙衝出,一陣亂打地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