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叮囑的那句‘郎君自己散心的院子,輕易不讓人進’,目光轉開,又去眺望遠山。
竟然一眼便瞧見了山道上的阮大郎君。
阮荻在塢裡做客五六日了。他當真鍾愛山中深秋景緻,每日浩浩蕩蕩帶一撥人去山裡。白日裡還好,除了遊山玩水,就是詩歌唱吟;每隔一兩日晚上要服散。
書房的窗開著。燕斬辰氣惱之下忘了收斂嗓門,她坐這麼高都能聽見他怒衝衝的回稟聲。
昨晚阮大郎君在山裡行散,藥散燥性發作,脫衣在山裡奔了十里,又縱酒吟嘯到後半夜。燕斬辰受命跟隨保護貴客,在山裡蹲了整宿,直到丑時末,眼看阮大郎君在眾僕拱衛下安然酣睡,臥輦送回客房院落,他終於能回南苑休息。
才脫衣陷入夢鄉,又被部曲們喚醒,說阮大郎君醒了,眼看天之既明,山色幽微,興致大發,要登山看日出。
燕斬辰職責所在,起身忙趕過去,意欲護送貴客入山觀日出。
誰知阮大郎君夜裡願意要他護衛,白日卻不要他了。
嫌棄燕斬辰既不會書畫,又無吟詩寫賦之才,由他這個武夫陪伴入山觀日出,豈不是攜蠢牛而聽妙琴。一疊聲地要換個雅通詩書的荀氏家臣來。
燕斬辰畢竟還年少。
素日心高氣傲的少年,從未出塢歷練,哪裡忍得下這口氣。
阮大郎君打發他走,他便怒衝衝地撂挑子回來了。
阮朝汐坐在大梧桐樹光禿禿的枝椏高處,低頭可以看到正院各處明暗防衛的部曲,不少人抬頭看她一眼,又移開目光;燕斬辰進了書房,氣惱地回稟完了,人卻許久未出;霍清川聞訊匆匆趕來,在書房外候著,露出焦急神色。
她抬頭往山道遠眺,一眼還是看到眾多阮氏家僕簇擁登山的阮大郎君。
遙遙看了一會兒,將要轉開視線時,忽地又迅速轉回去細看。
不知是她眼花,還是那阮郎君當真運氣差,山林飄蕩的朦朧薄霧間,她竟看到阮大郎君在山道中途滑倒,跌落側面山坎下?
不,不是他失足滑倒,而是受驚跌倒。山道前方出現了一群鬃毛野豬,體型龐大,顯露獠牙,攔住了去路,僕從們慌忙把阮大郎君從半人高的山坎下扶起,層層圍在了中央。
阮朝汐在樹上驚住了。
她隨阿孃各處遷徙,從山林獵戶口中聽說過一句俗語:“一豬二熊三虎。”野豬悍不畏死,山裡遇到了發狂的野豬群,比遇到一隻斑斕猛虎還可怕。
發怔了片刻,她猛地醒悟過來,手腳並用,飛快地往樹下攀幾尺,跳落粗繩網上,小跑著往書房方向直衝過去,“塢主!”
她大喊道,“阮大郎君山裡遭遇了野豬群!”
一輪紅日從雲海薄霧間噴薄而出,映亮山峰山谷。
————
阮荻很快被救下山。
由周敬則親自護送著下山時,荀玄微帶著阮朝汐,沿著山道往峰頂日出亭的方向趕去。
兩邊在半山腰碰上了。
“秋冬之際,山中時常有猛獸出沒,驚嚇到長善[1]了。” 荀玄微溫言撫慰貴客,“部曲正在林中圍捕禍首,還請靜候片刻。”
阮荻清晨飽受了一場驚嚇,此時發冠歪斜,周身泥塵狼狽,身子輕微地發著抖,苦笑搖頭,“讓吾友見笑了。”
林中人喊馬嘶,大批部曲帶著繩網進了深山,各處佈網,密密篩過山林,方寸之地皆不放過,十人一隊,交錯搜查。
阮朝汐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瞧著。
不多時,林間野獸露了行跡,雷鳴怒吼驟然響起,眾多人聲跟隨呼喝大喊。
周敬則率領眾部曲,有條不紊地逐個張網捕獲,再亂箭射殺。
山林中忽地傳來齊聲大喊,一隻體型龐大的雄壯野豬林間疾奔而出。身上多處受傷,鮮血淋漓,已經徹底發了狂,圓溜溜的小眼珠子被刺激得赤紅,黑色鬃毛尖銳倒豎,暴怒呼吼,直愣愣衝著人多地方直衝而來。
阮氏家僕驚呼聲一片。
阮朝汐一雙烏黑的眼睛睜得滾圓,眼睜睜瞧著為首那頭野豬鬃毛炸起,周身插滿的利箭,不僅未死,竟刺激得猛獸更瘋狂,身子龐大沉重,至少也有三五百斤,疾衝過來時,地面都在隱約震顫。
荀玄微站在她前方半步,錦邊大袖在山風擺動,拂過她肩頭臉頰。眼看著野豬瞬間衝到了十步外,他竟然自若地站在原處,背影紋絲不動。
山風颳面,帶著野獸身上特有的腥羶氣,山間野獸的難聞腥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