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蔣伯宇躺在床上琢磨,到廣州後得找個工作先掙錢,把王丹陽那一萬二先還了。然後,看能不能再參加高考吧,或是再上學。他暗暗下了決心,只要能掙到錢,就是去洗盤子做搬運工他都幹。
第二天蔣伯宇沒再出學校。一直呆在宿舍裡慢慢地收拾行李,其實他也沒多少東西,一個拉桿皮箱就足夠裝下他所有的家當。只是每一樣東西都會引起他的一陣感傷。於是放進去,又拿出來,再放進去。那把木吉它攜帶起來實在不方便,他準備留給申偉做個紀念了——儘管那小子身上並無多少音樂細胞。給段有智的是一套他剛進大學時買的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他從頭到尾看過三遍,覺得寫的真不錯!
收拾到後來,留在床上的只有兩樣東西了。一樣是他為追求何繼紅時買的阿迪達斯運動服;另一樣是王丹陽送他的同是阿迪達斯的護膝。兩樣東西,記錄了他十九歲生命里路過的兩個女孩兒。但想想,卻都不是什麼幸福的回憶。他拿起這個,又摸摸那個。拿不定主意是扔下它們,還是帶走。最後蔣伯宇輕輕嘆一口氣,還是把它們全部塞進了皮箱。
在即將離開學校的前夜,蔣伯宇徹底失眠了。
學工處“四眼”處長正在辦公室裡指揮一個學生會的幹部替他書寫處分蔣伯宇的公告——四開的大白紙,墨色厚重。只是顯得忒扎眼了點。而等到醫科大上午第二節課結束後,學生們就會在公告欄裡看到他的大手筆了。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又是校黨委谷副書記召見!
“四眼”吩咐那個學生幹部按照他擬好的手稿繼續書寫,自己挾上筆記本就往行政樓跑去。
“老唐,那個打架鬥毆又賣腎的學生怎麼樣了?”谷書記一見他就把這個問題拋過來了。
“四眼”一聽是這問題,心下安定了一些。還想著如果就是檢查工作,電話裡問問不就行了嘛。一個學生的處分問題也值得谷書記這樣小題大做——要知道從學工處辦公樓到院領導所在的行政樓直線距離也有一千米吶。好歹他唐處長也是奔五十的人了。
心下雖這麼想,“四眼”的臉上還是堆著笑。“嗬,是我忘了給谷書記彙報了。那學生我最後親自找過了,一是做好了他心理上的安撫工作,二來也是把學校顧大局求穩定的精神貫徹下去。現在沒事了!他的情緒也很穩定!我剛才還在準備張貼處分公告的事兒呢。”
“四眼”用標準的行政彙報語氣流利地回答了谷書記的問話。神色裡頗有幾分得意。
“處分?給的什麼處分?”谷書記的半個身子都從大班臺後面探出來了。
“勒令退學呀!不是上週還給校黨委會彙報過的嗎?像他這樣性質惡劣的學生,不退學不足以平民憤!”“四眼”邊說邊恨不得再加上個抹脖子的動作。“到現在,那個姓蔣的學生連一份檢討都不肯寫,哼!”
谷書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說:“那個處分——你們再稽核一下吧,做勒令退學處理未免有些太重了。”
“這?”“四眼”這次真的傻了眼。
谷書記用手指輕輕叩著桌面說:“唐處長,我上次不是也交待過了嗎——對學生要本著教育和挽救的態度,處分不是我們的目的。何況,這個事情已經上了媒體,更加引人關注。一定要慎之又慎!還有,我今天接到了市裡分管文教衛工作的夏副市長的電話,他也在過問這個事情。希望學校慎重和妥善地處理!”
“夏市長怎麼也過問起這事兒了?”
“媒體的報道是一方面,另外,學生那邊可能也找過他吧。”看得出谷書記說話時面有難色。
“蔣伯宇是湖南人,家庭條件並不好。怎麼會和夏市長有關係呢?”
“老唐,你就不要再追問了。我個人也一直認為給予勒令退學不太妥當。上次黨委會討論這個問題時,輔導員介紹的情況我們都聽到了嘛,那個學生本質不壞,而且事出有因。是不是?”谷書記加重了口氣。
“四眼”沒有說話。別的不說,這夏市長的來頭就已經不小了——雖說醫科大是省直屬的高校,但學校的貸款、基建諸多問題都還是要依靠市裡面的。
谷書記看“四眼”不說話,揮了揮手說:“一個要求——教育為主,絕對不要一棍子打死!”
回到辦公室,那個早已寫完處分公告的學生會幹部正等著接受表揚呢。“四眼”看上去神色疲憊,不耐煩地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扔說:“行了,你走吧,不用貼了。”然後,他拔通了蔣伯宇所在班級輔導員的電話。
心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