誼比我曾經觀察到的任何類似關係持續得都要長。那個年輕人寫的曲子很不錯。萊斯特常常會帶回一些新譜的樂稿,在客廳的方鋼琴上彈那些歌曲。那年輕人極有才華,但你也知道這樣的作品是不會有市場的,因為那音樂太令人不安了。萊斯特給他錢,一晚又一晚地和他待在一起,常常帶他去他從不可能消費得起的餐館,給他買音樂創作要用的紙和筆。
“就像我剛才說的,他們之間的友誼遠遠長過萊斯特以前有過的任何類似關係。我也搞不清他究竟是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一個活人,還是僅僅在走向某種特別駭人的背叛和殘忍。他曾屢次向我和克勞迪婭表示他準備去幹脆利落地殺掉那男孩,但是每次都沒有動手。當然,我從沒有問起過他的感受,因為還不值得為這個問題引起巨大的混亂。萊斯特被一個活人弄得神痴意迷?!他聽見這話肯定會勃然大怒,把屋裡的傢俱砸得稀巴爛。
“第二天晚上,就在我剛才向你描述過的那一天之後,他非要我陪他一起去那男孩的公寓不可,這讓我感到十分不快。他表現得相當友好,每當他需要我陪伴他時他就會有這樣的好心緒,種種樂事也能使他表現出平易近人。當他想看一出好戲,一部定期上演的歌劇或是芭蕾舞的時候,他總是想讓我隨同他一起去。我想我起碼和他看過15次《麥克白》。我們看過這個劇的每一場演出,甚至連業餘演員演的也看。散場後,萊斯特會昂首闊步地走回家,大聲給我背誦臺詞,甚至伸著一個手指頭向路人大喊:”明天,明天,仍是明天!‘直至人們都繞開他走,以為他是個醉鬼。但是他這種澎湃激情是瘋狂的,而且轉瞬即逝。只消我一兩句友好的話或是流露出一丁點喜歡與他為伴的意思,就會把這一切統統勾銷,幾個月甚至是幾年不復存在。而現在,他就是帶著這樣一種好心情到我面前來,要我走男孩那兒。他纏著我,拽著我的胳膊使勁兒勸我。而我呢,感到厭煩、緊張,找了一些糟糕的理由搪塞他——因為當時我只想著克勞迪婭,那個復仇者,還有那場烏雲迫頂的災難。我能感覺到它在逼近,我懷疑萊斯特競會沒有感覺到。最後,他從地上撿起一本書朝我砸來,狂叫著,’那麼讀你那該死的破詩去吧!混蛋!‘然後狂奔而去。
“這讓我忐忑不安。我沒法告訴你它是怎麼弄得我心神不寧的。我倒寧願他冷若冰霜、無動於衷,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決定勸說克勞迪婭放棄她的計劃。我感到虛弱無力、疲憊不堪。但她的房門一直鎖著,直到她離開。我也只是在萊斯特喋喋不休的時候匆匆看到她一眼。當時她正穿上外衣,我瞥見了她的一綹花邊,那麼可愛;還是那種寬袖長裙,胸前飄著一條紫羅蘭色的絲帶,裙襬下露出白花邊短襪,一雙小白鞋纖塵不染。她走出去的時候向我投來了冷漠的一眼。
“後來當我吃飽喝足地回來,懶洋洋了一陣,甚至不願意讓自己的思想來打擾時,我漸漸感覺到,就是在今晚,今晚她要下手了。
“我說不清我是怎樣知道的。這幢房子的某些東西一直讓我惴惴不安、時刻警覺。克勞迪婭在緊閉著門的後客廳裡走動著,我想我還聽見了另外一個聲音,一聲低語。克勞迪婭從不把任何人帶到我們這兒來;我們誰都不會這麼做,除了萊斯特,他會把街上的女人帶到這兒。但我知道那兒一定有什麼人,儘管我沒有聞見強烈的味道,也沒有聽到很清晰的聲響。後來,空氣中飄來酒菜的香味。方鋼琴上的銀花瓶裡插著菊花——這種花,對克勞迪婭來說,象徵著死亡。
“後來萊斯特回家了,輕聲哼唱著些什麼,手杖在螺旋狀樓梯的欄杆上弄出‘嗒—嗒—嗒’的響聲。他走過長長的樓道,臉上透著剛殺過人後的紅潤,嘴唇是粉色的;他將曲譜放在鋼琴上。‘我殺了他還是沒殺他?’這時他伸出一個手指頭甩給我這個問題,‘你猜猜看。’”‘你沒有,’我木然說道,‘因為你邀請我和你一起去,而你是從不會邀我和你分享這種殺戮的。’“‘啊!但是!也許我就是因為你不肯跟我去而在盛怒之下把他殺了呢?’他邊說著,邊把琴蓋開啟。我可以想象他會這樣持續下去,一直到黎明。他太興奮了。我瞧著他快速翻動著曲譜,想道,他會死嗎?他真的會死嗎?她真的會幹掉他嗎?一時之間,我想去告訴她我們必須放棄所有的打算,甚至包括預定的旅行,而像以前那樣生活下去。但是我現在感到我們已毫無退路了。自從她向他提出問題的那天起,這——不管它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就是無法避免的。我覺得好像有一種重壓,將我固定在椅子裡面。
“他用手指彈出兩個和音。萊斯特有無限的潛力。如果是活人,他甚至完全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