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去聖保羅,在學校混個教書的職位,她沒有理由做不來,她的英語和言辭和書法都是一流的,並且還隱隱透著些許蘇格蘭阿伯丁大學的風範(當行政人員朝她索要大學成績單時,她會穩住雙手並直視他們的眼睛說,她曾在修道會學校接受過兩年教育並獲得學位,在演講比賽中獲得一枚獎章,華盛頓斯波坎仁愛修女會授予過她另一枚修辭學獎章,然而很不幸她美麗的學校毀於一場大火,那場火災幾乎與芝加哥和西雅圖的火災一樣造成了慘重損失,他們也許聽說過,因此她所有的學業記錄都成了灰燼,他們可以想象,但是經過了這一切,她完全有資格在那個偉大的國家教授英語。她將會吸引校長凝神注視的目光,他會看到這是一位優秀的年輕女士,沒有戴結婚戒指,在她低垂的濃密睫毛之下他看到了一絲暗示,暗示著某種本該由仁慈的修女們根除了的東西)。
txt小說上傳分享
美麗得如此殘忍不是麼(13)
軟糖現在已經想清楚了,意識到她所要尋覓的是一個有進取心的猶太男人,像她每週三晚上的常客薩姆·布魯曼撒爾那樣的男人。當她在一所非白人學校教幾年課並結識了一些思想開明的白人男子之後,她會嫁給那個社交圈裡最好的男人,而她的孩子們將會是淺膚色的有色人種或深膚色的猶太人,他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大學和自己喜歡的生活,他們所不瞭解的只是僅可維持生存的勞苦耕種,或是傑克遜大街上的皮肉生意,或是謀殺。
軟糖扶著莉蓮下了車,她們平攤了打車費,然後軟糖向莉蓮吻別。假使她們是在這天下午而不是在夜裡(現在才十點,對史奴吉的誘惑劫掠和謀殺從頭至尾用了三個小時)吻別的話,那個吻將會是兩個剛剛成為朋友卻又要匆匆離別的女人之間的吻,在彼此交換了私密隱情之後,在依戀與沮喪尚未萌芽之前,最初的興奮仍像花朵一樣在綻放。然而這是她們唯一的一次親吻,她們雖不是敵人但也不再會是朋友——她們是共謀者,她們滿心羞愧。莉蓮的優勢在於她的膚色,而軟糖的優勢幾乎在於除膚色之外的一切,當她親吻莉蓮時,她的舌頭從莉蓮口中滑過,就像一小下粉紅色的拍擊,就像軟糖常常以示警告的掐捏。莉蓮退後一步,軟糖大笑然後推她轉了個身,面朝等候在遠處的汽船,她將要沿太平洋海岸北上四百公里直抵加拿大魯伯特王子港。
六週之後,以斯波坎作為其籍貫的克洛希爾德·布朗,終於出現在了聖保羅,穿著海軍藍外套和腳踝處繫帶的海軍藍羊皮鞋,開始實施她的計劃。她在最好的非白人學校當上了老師,遇見一個條件不錯的猶太裔男子,在一位謹小慎微的拉比的眼皮底下皈依了猶太教(關於耶和華神遍及萬物、仇深似海、反覆無常的神力,軟糖已瞭解得足夠多而不需任何人的傳授了),後來又在同一位拉比的書房裡與莫里斯·泰布拉姆成了婚。他們在五年之內生了三個孩子,西爾維婭、塞繆爾,還有路易絲,而每一次克洛希爾德都很快恢復了身材。孩子們頗以她為榮,但又對她的暴脾氣稍有懼怕,當需要慰藉時(當他們自哀自憐、鬱鬱寡歡時,他們的母親會數落他們)他們總是去找父親。克洛希爾德·布朗·泰布拉姆為“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捐了錢,並且是匿名的;二十年裡,每當參加哈達薩女子宴會時,她總是戴著小巧的帽子,穿著合身的裙裝,再配上一雙手套,在那裡她從不會受到怠慢,因為她就像英國紳士一樣從不讓自己去注意那些蓄意而為的凌辱。
夏日的午後,當她在公園裡瞧見年輕的非白人男子從而想到史奴吉·薩爾特,想到他窄小翹曲的臀部和他覆蓋著蔭翳的眼眸時,當她想起他的屍體就那樣被棄於陋巷中,僅有淡紫色禮帽和淡紫色靴子的撫慰時,她的臉上確會綻露一絲笑紋,因為她曾是如此地勇敢,但同時她也會沮喪,因為她仍舊能夠看見在史奴吉眼中閃爍繼而熄滅的琥珀色微光。她仍舊能夠看見他的訝異與充滿驚懼的痛苦,即使她如今已成為一個蒼老的婦人,她也仍舊能夠感覺到心房上的隱痛,那兒正是她用刀刺穿他身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