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工作服在一個位子上安坐下來,旁邊是一位叫做珀爾的豐滿漂亮的女孩兒,有棕色捲髮和迷人友善的微笑。毛利斯小姐遞給她一件金色天鵝絨束腰外衣,告訴她把腰圍縮減兩英寸。麥克白夫人近來減輕了些體重。
生活還在繼續。她剛剛從一片可怕的黑暗中穿行而過,來到了被圍困的耶路撒冷,被拯救的耶路撒冷。
蘋果和梨子(1)
莉蓮不喜歡把這叫做習慣,也不喜歡稱之為偷。只是借用一下,她這樣對自己說——只是像發了瘋一樣向同屋的過夜人借用一下。當喬醉醺醺地倒在沙發上時,從他衣兜裡滾出的幾美分(每隔幾天會發生一次,但每次總是不超過兩美分)可以攢下來去買幾雙不錯的長襪,買一條可以將裙子束緊的寬皮帶。喬基姆吃剩下的麵包成了她額外的早餐。在金番劇院度過的每一天都充滿機遇,但你不能光等著機遇找上門來。弗裡達總是這麼說,她一刻不停地談論著機遇,就好像機遇是一位騎馬從你身邊經過的英俊男子,你不得不甩甩頭髮、掐掐臉蛋兒跳到路中間去吹著口哨攔住他的去路。弗裡達對把握機遇和勇往直前這兩種精神有著堅定的信念,因而對於莉蓮要去金番劇院一事毫無埋怨,儘管她會因此少了個做帽子的人手。弗裡達千方百計接近喬,設法讓他對朱迪斯產生興趣。朱迪斯去了一趟金番劇院卻一無所獲,現在就算莉蓮身上著了火,她也不願潑過去一盆洗碗水來解圍。弗裡達勸說朱迪斯考慮一下喬的條件(他為人正直,弗裡達說,等有了女人後就不會喝酒了)。弗裡達也曾表示,如果莉蓮想單獨過夜的話可以睡她的沙發,她實際上是在說,莉蓮可以不必挨著朱迪斯睡,這樣會少一些被割破喉嚨的危險。但與為一張沙發而再被扣去五分錢相比,莉蓮更願意和那個嫉恨她的女人睡在一起,任憑那個女人用胳膊肘狠狠衝撞她的後腰,在翻身時將手臂壓在她的頭髮上。倘若大家足夠配合,弗裡達便能夠說動喬和朱迪斯上床成為夫妻,而讓莉蓮睡她的沙發,並且還可以為此朝莉蓮索要一小筆錢款,比向喬索要的稍多一些。喬畢竟是個男人,每天還會帶回些煤塊柴火什麼的。但她能看出莉蓮對此已心知肚明瞭。
弗裡達頭探出窗外,注視著莉蓮朝金番劇院的方向走去。小莉蓮的此種舉動既未讓她大驚失色,也未使她感到絲毫遺憾。她聽說過那種事兒,不過倘若有一個做金番劇院老闆情人的表妹,倒也不會給她造成什麼損失。
莉蓮沒有成為任何人的情人。如果麥爾·布林斯坦希望的話,她會做他的情人,製衣間裡的每一個女孩兒都會,那些女演員們也會,甚至在他演出結束後圍攏過來的那群已婚婦女也是一樣,而她們的丈夫只有站在一旁,面帶羞怯,就像是要把自己的老婆奉獻給公爵的農夫,並且還為能得到他的青睞而倍感榮幸。
麥爾·布林斯坦可能和某個女人有染,但那不是莉蓮。既然那不是莉蓮,而且也沒有理由認為他在試圖勾引莉蓮,那麼麥爾·布林斯坦邀她去羅伊埃爾餐館喝茶吃點心又是為了什麼呢?莉蓮曾站在後臺觀看過《麥克白》和緊隨其後的《荊棘叢中的花朵》;她看過《月亮女王》(麥爾說故事本來講的是個國王而不是女王,還有他的三個女兒,兩個忘恩負義,另一個卻很善良);她還看過其他十七部劇,關於紐約,新澤西和敖德薩(還有一些虛構出來的王國,“貓溪”也被搬上了舞臺),關於馴服於世俗的浪子,關於慘遭迫害的猶太人。現在,她開始為演員遺忘的臺詞,丟失的道具和未被領會的提示而操心了,儼然成了個舞臺管理。但麥爾的表演卻總是能攫住她的心,就像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他是羅密歐,艾達·利普金扮演朱麗葉,這個朱麗葉讓莉蓮難以忍受,總是像一條長毛垂耳狗那樣撲撲地眨動濃密的睫毛,迅疾的腳步掃遍整個舞臺,粗暴而又專橫,好像是正準備參加晚宴的蒙太古夫人,而不是一個相思成災的年輕女孩。但麥爾扮演的羅密歐卻精彩絕倫,好衝動而又溫情脈脈,周身上下燃燒著激情,甚至有一種充滿嘲諷的機智,莉蓮確信那不是莎士比亞的風格,而是布林斯坦的(她想的沒錯,布林斯坦夫子的劇本吸收了莎士比亞作品的精華,剔除了一些無趣乏味的成分,給保姆這個角色增添了許多臺詞,並很明顯地將此作為依地語劇院的代表性角色。除此之外,他們還聰明地做了一些刪節,以此使羅密歐從一個戀愛中的男孩兒——在金番劇院的觀眾看來著實可笑——變成了一個激情澎湃心智成熟的,在責任與愛情之間苦苦煎熬的男人,這讓每名觀眾都產生了共鳴)。女人們將白玫瑰拋到臺上,獻給她們的麥爾·布林斯坦,男人們則喝彩聲連連。
書